碎骨之中,一簇簇的带血鲜肉如有意识般地自己堆凑起来,渐渐结成了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神色清和,眉目温柔,于这血雨腥风之中宛若神祗。
陡然间,轰轰惊雷踏过云际,一道闪电横劈而下。
神祗睚眦目裂,黑血四溅,脏恶的白骨架子化作一具熟悉的躯体——
……
叶增猝然惊醒。
心脏跳动狂烈,呼吸几乎困难,左胸下方已愈合得差不多了的伤口此时灼然发烫,如火在焚。
他闭了闭眼,用手隔甲按住伤处,坐起身来。
大军在外,夜夜枕甲入眠,此刻压于手掌下的甲片传来热意,令他皱起了眉头。
转目扫视周遭,就见搁在身边多年的长剑此时歪在地上,剑身碎痕满布,剑柄也被拧成了一个可怖的形状。
叶增弯腰将它拾起,冰冷的铁器握于掌中,方稍稍缓解了心头火焚之意。
剑柄被人施以了极大的力道,原本平整坚硬的铁质此时变得凹凸扭曲,更有指印深坑陷于其中。
他看清,有少许的静默。然后将剑柄平转了半圈,以常年持剑的右手顺着那些指印再次握上去——
严丝合缝。
……
四周沉寂,叶增紧握剑柄的手指略有僵硬,身如石雕般静滞。
半晌后,他才松开剑柄,起身踱了数步,取过随身行装,飞快地在内翻找出数包药粉。
这些药粉皆是霍塘于四个月前首次替他视伤后配制的,用以敷涂外创,每日三次,不仅要敷在原来的伤口上,更要敷入她在他左胸上下左右割开的四个小创内。
叶增捏着这些药粉,脸色青寒,即刻将亲兵叫至近前,冷声下令道:“传令给许闳,命其带人前去接应辎重营二部,明晨之前需将医女霍塘带至中军。”
亲兵看清他少见的怒容,并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退。
·
许闳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距离零陵八十里的野地上,一大片烧营的痕迹刺眼地铺陈于这支战力傲人的淳军精骑面前。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他极力遏制住暴怒的心情,驱马来回兜着圈子,放目打量这惨不忍睹的场面,“都被人摸到眼皮子底下了还没发现!数百辆车马的辎重!一营的兵卒!半晚上就都不见了!我操!”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抽点了数骑,跟着他一道去查看敌军烧营之后留下的人马足迹,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真他娘的窝囊……”许闳烦躁地跃下马来,蹲下来用手抓起一把焦黑沙土,握在掌中搓了搓,再任由它们顺指间缝隙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