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儿唇角微翘,心中却一阵苦意蔓延:“进临俪场的人,每个都是自愿的。没人去找去请,自个儿不愿意,是无法进来的。”
蓝湛听出这话里有些感慨意味,不禁笑着道:“怎么,后悔进来临俪场了?”
旁边小眉狠狠瞪了蓝湛一眼,这人,真是不招人待见,总也没个眼力见儿!人家不乐意提什么,他偏要追着问什么。
萧瑞儿目光描摹过蓝湛五官,淡淡一笑:“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蓝湛笑了笑,喝下最后一口粥,又将剩下半个包子吞进嘴里。拿过帕子擦了擦嘴,道:“我还想说,你将来若是不想留在这,凭着我跟姓沈的交情,好歹能帮你说个情,不用过那个五关三阵什么的。”
萧瑞儿淡淡回道:“再说吧。”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旁边小眉听了这话,目中倏然闪过一抹惶恐。
……
去往茗澜酒肆的路上,蓝湛问:“我记得昨天那个陆小瓶,是穿了身碧色衣裳。”
萧瑞儿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迟疑道:“嗯。昨天卢老镖头说,在盛兰山庄花圃附近,见到那名少女,穿的也是绿色衣裙。”
“这个可以去醉生问一问,我想秦雁对于陆小瓶都什么时候不在医馆,心里肯定有数。”
蓝湛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可能并不太大。”
“从这里到盛兰山庄,骑快马也要一炷香时间,更何况盛兰山庄也不是普通人想进便进的,更何况是在靠近花圃内庭。除非,是江亭有意放行……”
萧瑞儿接着蓝湛的推测道:“可这样的话,也有些讲不通。若江亭与陆小瓶相识,且有意放她进去害人,且不说他们这样做的用意,单就整个谋划来讲,也太简陋了些。”
蓝湛赞同:“是啊,其实陆小瓶提供了荃靡,盛兰山庄完全可以随便派个人,把北方镖局那两人解决,根本用不着陆小瓶亲自上阵。而且连衣裳都不换一身,最后杀了人,还不知避开卢家的人,让人看个正着。”
萧瑞儿想了想,问:“你相信卢老镖头讲的么?”
有关绿衣女子的邂逅,会不会根本就是他为了开脱罪责,转移视线,临时杜撰出来的。其实根本没这回事,也没有所谓的绿衣女子,而他与那两个手下,才是杀人真凶!
蓝湛勾唇一笑:“我不相信任何人讲的,我只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
十八章何人藏祸心
两人到了酒肆,时辰尚早。屋子里寥落坐着几人,却没几个是清醒着的。
萧瑞儿轻车熟路,放轻脚步,钻进一面灰色布帘后头,蓝湛也紧随其后。
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过道,又拐过一个弯,很快两人面前景象就豁然开朗起来。面前的庭院,草木青葱,干净雅致,非常像郦茗澜本人,乍一看其貌不扬,却于平淡中蕴藉着无穷韵味。
不远处,还有一座并不太高的二层木制小楼,装饰古朴,却十分亲切。
蓝湛正望着那座小楼出神,萧瑞儿已经在朝他招手。
蓝湛跟着走过去,脚下踩着触感柔韧的青翠草坪,走到小楼跟前,萧瑞儿推开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示意蓝湛行先。
蓝湛往里刚迈了一步,就惊了一跳。
原因无他,里面并不是他事先所想象的温馨屋舍,而是一处人间炼狱。
踩着梯子缓步走下,四处墙上挂着各样问刑器具。即便是蓝湛这样,见识过刑部和大理寺问刑手段的,看到这些物件,仍不禁打了个轻颤。
其实并不是他胆小,而是眼前情景,与外面清新雅致的风景,以及他们头顶那座古朴小楼,有着冰火两重的反差。任何人经历这两种极端景致,大概都会产生与蓝湛类似的反应。
萧瑞儿见他微蹙了下眉头,便道:“这些东西,难道六扇门问询室没有?”
蓝湛摇了摇头:“我只管查案,刑讯一类的事情,另有人做。”
虽然他也见识过几次,却因实在不喜,每次都是在旁默然看着,没有任何参与。估计老大也看出他在这方面确实不在行,以后凡有类似任务,就都交给旁人去做。反正六扇门里,有大把的人对这种血腥事情乐此不疲。
萧瑞儿翘了翘唇角:“那你做好准备,待会儿若是吐出来了,可别怨人。”
蓝湛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动手,看还是没少看的。”
她也把他想的太脆弱些,忘了他在外头的名号是笑面阎罗了么?
既是阎罗,又怎会对炼狱心生畏惧?
大到国家,小到临俪场这样的组织,每个地方,都会有类似这样的地方。因为有阶级,有规矩,就必须有执法者。
规矩是定给所有人的,刑罚则是为了恫吓一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地方,有心逾越规矩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无论再美好再完善的国度,都会陷入混乱。你可以不喜欢这种地方,却不能否定它存在的必要性。
而执行刑罚者,或许可以说,有的人,天生适合做这个。做什么都需要天分,做刽子手,做行刑逼供的酷吏,也不例外。这些人不畏惧血肉模糊,也不在乎濒死者的诅咒和怨怼,只要心中怀着一盏明灯,知道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更多人的平安和快乐,不被心中引向黑暗的魔鬼所迷惑,那这些人,就值得尊敬。
这个道理,萧瑞儿和蓝湛都懂。
站在内室中,手里捏一柄薄刃的焉如意,以及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段柏雪,也懂。
被绑缚趴在一方长案上的陆小瓶,则或许没这个兴致去思考以上那些大道理了。她的神智十分清醒,但肉体却遭受着非人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