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萧瑞儿初时那段,一则是因为生活窘迫整日奔波,又在人手下做活,自没有功夫更没有心思与人闲磕牙。二则那时初识萧瑞儿,对方是雇主家的大小姐,虽说家道中落了,但在那时的蓝湛看来,萧瑞儿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气质。皮肤白白眼睛大大,长的恁一副娇俏模样,又带了点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高傲劲儿,跟他说话的时候却挺客套,还带着点女孩家的羞怯。蓝湛那时一见她就紧张的不得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了,哪里还记得起耍嘴皮子逗小姑娘!
到了六扇门,随着勘破几桩大案,愈发得到上头赏识,蓝湛整个人的真实性子逐渐显露,整个六扇门都叫苦不迭。好在蓝湛一年到头总往外头跑,既有真本事,为人也仗义的很,众人才勉强忍耐他那个天大地大都没本大爷大的恶劣性子。要是让众人知道萧瑞儿把“教坏“蓝湛的帽子扣给了六扇门,估计连带老爷子都得抱着大小徒孙痛哭流涕了!
三人说笑间马车已驶入树林。
林内树木几可参天、枝繁叶茂,周遭灌木密实杂草丛生,使得头顶本就暗沉的天色昏昏欲黑,几与子夜无异。只能通过间或闪过天际的几道闪电勉强窥得光亮,却因为整个树林的暗沉阴郁,更添几分诡谲之感。
蓝湛并没有加快赶车,反而缓下缰绳,任由两匹老马随性跑动。可似乎牲畜都本能感应到危险,本已迟暮之年的老马竟扬鬃引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沿着林中小径奔跑。
猎猎风声灌入没有任何遮挡的车厢,混杂着草木味道的泥土气息萦绕鼻端,一场暴风雨来袭在即。
蓝湛并没有听从萧瑞儿之前建议,依旧握紧缰绳坐在车板,唇角仍噙着不羁笑意,整个身躯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进入战斗。
萧瑞儿一手扶在腰间剑柄,另一手则攥紧在袖间,手指微颤,双目直视前方,凝神静气留意着周遭动静。
当此晦暗不明的境况,秦雁依旧不改温文浅笑,手指抚过垂过肩侧一绺儿银发,掌中已多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银质短笛。
马车经过一处三股叉地带,对面两条小径突然蹿出廿余个身穿灰衣面蒙布巾的男子,个个手持利器步履如飞朝马车冲过来。为首一人抡着两柄亮闪闪的大刀,长啸一声骤然跃起,直朝马车纵劈下来。
蓝湛低笑一声,从背后抽出长刀迎面抵过,就听“嘭铿”两声,那男子连连倒退数步,手中双刀齐齐断成四截废铁。
中年男子双腕微颤,膝盖打软,双目失神望着蓝湛头发,布巾下的嘴唇簌簌抖动,也不知在低喃些什么。
蓝湛才不管那许多,一手将刀鞘往后头马车一扔,丢下句“不许出来”,单手持刀就往人最多一处冲了过去。长刀所到之处,一片血雾弥漫,惨声不断。
刚好蓝湛破天荒穿了黑衫,衣衫显不出半点飞溅其上的血迹,红发飞扬如同火焰,步法诡谲挥刀无情,整个人如同乍然踏出地狱的阎罗。绕了一圈奔回原地,先那二十余人全部伏倒在地,个个面露狰狞,挣扎着断了气。
只余最初与蓝湛交手断刀那人,此时全身已抖如筛糠。蓝湛似笑非笑朝他迈出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蓦地从旁射来一只竹箭,从那人脖颈横穿而过,钉在另一侧树干。而那男子身形一僵,遂屈膝跪倒,唇部很快显出诡异绛红,脖颈中央也显出手指粗细的血红痕迹。
蓝湛身躯一僵,眯眼看向箭羽射来的方向,却听身后马嘶长鸣车轮滚动,紧接着就觉手臂被人一把拖拽朝后,同时萧瑞儿急切的声音在旁响起:“上车!”
拽人的是秦雁,同为男子又使出十二分气力,同时蓝湛听到瑞儿的疾呼自然卸下反抗力道,被人一把拖入马车。
萧瑞儿也顾不得多说,拽过先时搁置在车内的马鞭,一鞭子抽在两匹马上,车厢左右晃动得厉害,比初进树林时跑得更快了些。
很快四周奔出五六个身穿灰衣的男子,身形步法明显比先那些人高明出许多。其中一人手持弓弩,站定身形五指一张,转瞬便朝马车射过五支竹箭。
三人均知这竹箭之上涂抹剧毒,且与先时毒害金小燕的毒物应是同源,甚至比之毒性更烈见效更快,情急之下只能各自闪身躲过,根本不敢用身体任一部分接触。
另几个人则借此机会,飞身朝马车攻来,各自手中武器奇形怪状,看身手与三人不相上下。
蓝湛双目微眯唇角一挑,刚要跃出迎战,就被萧瑞儿从后搂住。因为有过在金家庄与人交手的经验,萧瑞儿知道情急之下这人身手奇快,自己若不用双臂抱住根本就拽不住他。
危急时刻萧瑞儿的举动使得向来冷静自若的蓝湛难得有了恍神的瞬间,转眼看向身后抱住自己的人,以眼神询问她是何意图,且在同时伸手到身前,想让瑞儿松脱开手。
而就在此时,耳畔响起几声清脆笛声,不是任何曲调,只单纯是清泠冷脆的声响,窸窸窣窣,虽然好听,却也诡异,好像在召唤什么一般。
萧瑞儿只将人抱得更紧,一边拼尽力气让蓝湛更往车厢里挪了一些。
蓝湛行走江湖多年,虽是头回听闻这种笛声,也大概猜到些秦雁意图,因此便不再执着出去。只顺着瑞儿的力道往里挪一些,但依旧挡在人身前,握着人的手也攥得更紧了些。
那四人本已追到马车四周,其中一个更一刀朝车板劈砍过来。蓝湛人挡在萧瑞儿身前,鲜少露在外面的短刃不知何时出了鞘,掌根一托凌空打旋,直朝那人咽喉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