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北侧的东门里在南京算是一条不错的巷子,街面比较宽,两辆马车相向而过还有好几米的空余。青砖碧瓦的两层楼建筑排列的很整齐。有的楼房带有院落,虽然有些老旧,比起几条街外随意搭建的贫民窟好多了。卖零食杂物的小贩在弄堂里来来回回的穿梭,大妈孩子围着他们叽叽喳喳,增添了不少生活气。
项学文和表哥李九天做了半天的俯卧撑,大汗淋漓的站在窗前,注视着楼下隔壁的院子。那个院子很安静,楼上下七、八间房子只住了几个人。一个老头子,一对中年夫妻,两个孩子。他们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几乎不与街坊邻居来往。有了孩子之后,那女的多多少少有了些笑模样,但从不与人深交。
老头子拄着拐杖,头稀疏,眼泡红肿,病歪歪的看似走路都踩不死蚂蚁。有天夜里项学文起来撒尿,看见院子里有人练功。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练功的人竟是那位风一吹就倒的老头子。夜光下,老头子龙腾虎跃,指东打西,拳脚到处,听得见“呼呼”的风响。他赶紧把表哥拉起来。和他一样,李九天也看的目瞪口呆。
此后的一段时间,他们天天夜里起来观看。有时候中年男子跟老头子一块练。他们最喜欢看的是两个人对搏。奇怪的是貌似父子的两个人武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出拳出脚各有千秋,老头子略胜一筹。
项学文双手比划着说:“那家伙的武功跟我学的虎扑拳有些像。”
项学文的父亲项志远早年留学英国,攻读医学博士。在那里认识了学姐林素云,也就是项学文的妈妈。怀着报效祖国的心愿,学成之后,婉拒了英国医院高薪的聘用,带着怀孕的妻子毅然回国。林素云的姐姐林秀玉也在伦敦,姐夫李国富是研究电力的科学家,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干的非常成功。他们劝小两口三思而后行,国内局势动荡,没有干事业的条件,不要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认死理的项志远不听劝,谢了姐姐姐夫的好意,和妻子回到祖国。其实国内并非没有用武之地,他们赶上了美国人在老家南京建和平医院,立刻投入其中。经过十多年的打拼,因为医术高明,解决了许多疑难杂症,声名远播,一级一级往上升,如今已是院长。
他们回国的时候,林素云已有身孕。生下项学文,由于工作繁忙,无法兼顾,将其送到四十里开外的乡下,交给爷爷奶奶。乡下的十几年,是他成长的重要阶段。没什么管束,成天和一群野小子到处疯,闯了不少祸,但也练就了不屈不饶的性格。
爷爷家良田百多亩,家境殷实,在村里颇有威望。七、八岁的时候,送他去私塾读书。教书先生四十来岁,除了教学生扪认字,读读古文,经常讲一些历史公案,绘声绘色。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关于武侠的部分。大了几岁,教书先生开始教他们一些简单的功夫。过了一段时间,先生见他很认真,练的有模有样,觉得是个好苗子。便不再闹着玩似的只教些皮毛,一招一式地详细讲解,要他弄懂其中的要义,循序渐进的练下去。
先生叫马双林,以前是守卫大清皇宫的禁军铁卫,因为上司太过狼心狗肺,悄然离去。这不一定是坏事,大清毕竟是亡了。他教的拳是军中最上乘的武功虎扑拳,和各大门派的功夫不相上下。练好了就算不能天下无敌,看家护院足足有余。这些话是他们交往期间,先生66续续跟他这个小大人说的。
十五岁那年,先生突然不见了。他想起曾听先生说过,好些个过去的同袍,在北方的军队里干的风风火火,带信请他出山,共图大业。过于平静的生活对于在战场上砍杀过的先生来说当然索然无味,一个孑然一身的老光棍贪念什么安逸呢?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建功立业,就当马革裹尸。
他知道先生迟早会走,没想到这么快。没同他亲口道声别,他有些失落。但他总感觉先生有什么难言之隐,跟一个小孩子,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吧?
先生走了一个月后,无人管束的他更加无法无天,打架斗殴成了常态。爷爷倒是认为男孩子淘气点没什么大碍,妈妈听说了可不得了,立刻让父亲把他接回南京。回城之后,很少见面的妹妹弟弟对他这个哥哥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七七八八问个没完。他则对他们规规矩矩的举止很是不以为然。
妹妹是老二,叫项学敏,长的挺漂亮,大大的眼睛,一笑两酒窝。小姑娘尚未育成熟,天真烂漫十分可爱。她学习不错,认为哥哥在乡下没有受到正规的教育,时常卖弄般地提及一些历史的故事和人物。没想到私塾出身的哥哥在引经据典方面如同神一样的存在,不仅无所不知,更是滔滔不绝没完没了,说的你不想听都不行。项学敏逃之夭夭的同时,倒也佩服哥哥的博学。
小弟叫项学武,刚刚上中学。他性格和哥哥截然相反,比女孩子还要腼腆。哥姐说话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然而他是天生的读书料子,没见他比别人刻苦,除了体育的各门科目,从小学起,全是第一。他是家里最让父母骄傲的孩子,也最喜欢。
父亲找了些教材,要他复习,准备考大学。医科和师范随他选。医生跟教师这两个职业,崇高也有保障。项学文没什么兴趣,但为了弥合长年分居感情上的疏离,觉得应该顺从父母的意愿,反正没有别的事可干。
就在这个时候,姨妈的儿子也就是表哥李九天在伦敦犯了事,打伤了一个非洲人。虽然通过法院,赔了些钱,解决了此事,但那家伙有黑道背景,私下里放话,不会就此罢休。姨妈害怕,急急忙忙地将儿子送到南京,交给妹妹,避过这场灾祸。
项学文听见妈妈跟姨妈感叹:“我们姐妹俩都有一个不省心的儿子。”
李九天的到来使他单调的生活变的动感十足。两人年龄相仿,九天比他大几个月,遇事有主见,嫉恶如仇,敢作敢当,这些都是他喜欢的性格。九天言谈举止间影影绰绰透着不少洋人的作派,他一点也不反感,觉得挺有意思。人不可能一个模子套出来,千姿百态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