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气得咬牙切齿,总想把这小子拉过来狠狠地怎么着一下子。
解放的脸挂不住了,索性也开始昂着头不理爱军。就这么着,两个小子足有半个来月互不答理。
解放在城中继续呼风唤雨,与他的那帮子朋友玩滑旱冰,在冰场上横冲直撞,惹事生非,更加起劲儿地拍婆子。
有一次,在冰场,他看见一个样子非常清秀的女孩子,扶着边儿慢慢地溜着,笑得怪打眼,解放怪笑一声:“这不是在招哥哥我嘛。”拎着冰鞋晃着肩膀就上去了。
女孩子爱理不理,解放心里热烘烘地闹腾,两分不甘两分烦躁,居然伸手过去就要拉人家女孩子的发辫,谁知后边儿来了一个高个子的青年,看样子是那女孩子的伴儿,二话不说,挥拳就对着解放打来,又急又猛,解放躲闪不急,被打倒在地,一只眼立马青了起来。
解放爬起来就要冲上去拼命,被陈大军几个拦腰抱住。
原来他们早已认出,这个高个的看上去笑模笑样的青年,就是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沈卫革,他跟解放他们这样小打小闹的孩子不一样,他以及他那一伙,是真正动刀子拼人命的帮派。
解放鼻青脸肿地,也不敢回家,只在外面乱晃,不留神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爱军家门前。
解放在门外蹭了半天,咬咬牙走了进去。
迎面就看见了蒋妈妈。
蒋妈妈丢下手里的面盆拉了解放过来,看见他脸上的伤,赶紧升火煮鸡蛋。
等到鸡蛋煮好,蒋妈妈将蛋包进手帕里,给解放的眼睛做热敷。
解放实在忍不住了,问:“爱军呢?”
蒋妈妈回答:“他们几个同学主动跟着老师们下乡参加夏收去了。”
“什么?”解放惊道。
爱军走了,他居然不知道,解放觉得自己的牙根儿都痒痒了,这个死孩子,真长本事了,不声不响地就走没影儿了,半个字也不告诉自己。
蒋妈妈看解放气得眉眼都挪了位,一个劲儿地磨牙,不禁好笑:“解放,你跟爱军,吵架啦?”
“没”解放还吞吞吐吐。
蒋妈妈顺手呼噜了他脑袋一下:“还不承认,你都有多久没上干妈这儿来吃炸酱面啦?再说,那一个走的时候,霜打的茄子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解放听说爱军不高兴,自己反倒高兴起来:“真的干妈?”
蒋妈妈说:“谁还骗你?那脸拉得,比马还长呢。”
解放笑起来。
这一天,解放又留在了干妈家里,他实在不想回去听父亲的训。
解放在沈卫革那里折了面子,原本是打算报复的,甚至一连几天在腰里别了把菜刀,满世界踅摸,想找到沈卫东。陈大军得知,大吃一惊。
“你知不知道,”他对解放说:“沈卫革一个人单挑十个,捅死过人的。你跟他犯什么拧?”
陈大军生怕解放真的碰上沈卫革干点儿什么糊涂事儿,就拉他玩新鲜玩意儿。大军他爸这两年升得挺快,原先有个战友现在负责靶场,大军拉着解放去射击玩儿。过了一天又带他去玩跳伞。
解放第一次玩高空跳伞,当他从高处缓缓下落时,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的景物变得象飘浮在水面上一般,他感受到的,不是飞翔的快乐,却是堕落的恐惧,仿佛他变成了一个蒲公英的种子,自在是自在了,可是轻飘,没底儿没根儿的,什么也抓不住。
在下落中,解放心里第一个涌出现的念头是:爱军,爱军。
一落到地面,许解放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得下乡去找爱军这死孩子。
13
爱军下乡参加夏收有一个礼拜了。
收高梁是一个累人的活儿,爱军背上的皮都晒脱了一层,腰也断了似的痛,低久了头,猛然一起,眼前就是一片黑麻麻,吃的东西也少,菜几乎没有,有女同学晕倒了几次了。这些,爱军觉得,都可以忍,同学们和老师们也都没有一句怨言,休息时坐在田梗上有说有笑,大家管这叫做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就爱军闷声不响,心里的那一分气闷,怎么也消不去,梗在胸口,呼吸间牵动心肺。
走的那时候,跟解放堵着气,爱军也早后悔了,可是,也是拉不下脸来和好,眼见着解放那个臭小子先前还有两分意意思思地想上前搭话,后来那脖子梗得比谁都硬,爱军知道,这下子,那个家伙也犯拧了。
蒋爱军捡起半截子高梁杆子,在硬板的地上胡乱划着,心眼儿里满灌的都是解放解放,划出来,便成了解放两个字,爱军突然省过来,往那两个字上吐了一口,狠狠地用鞋底擦去。那双鞋磨得厉害,经不起他这样折腾,终于从中间断成两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