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课堂,两人再没有任何交集。
就连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打趣道:“怎么,和你干儿子吵架了?”
每当这时,傅晔便敷衍地笑笑。
最近胃痛的次数增多了……胃,果然是感情器官呢……
难得的没有吃止痛药,因为这种疼痛,能让他暂时放下一些钻牛角尖式的假设。
可这也只是暂时的鸵鸟式的逃避。
傅晔也曾试探着问过曾晓辉,曾晓辉却只道:“可能是快到期末考了压力比较大吧?”,再想问些什么,便就转移话题了。
傅晔总觉得,曾晓辉有什么事在瞒他。于是好不容易得空了,便特意去了一趟方家,把后来亲戚给寄来的土特产送过去。
秦寅和方锦毅也都在,唯独方小培出去遛狗了。
秦寅礼貌地谢过傅晔,便去厨房削了盘水果端出来。方锦毅则坐在沙发上和傅晔聊方小培的近况。聊着聊着傅晔的目光便落在了方小培的房间。
秦寅看着他那表情忽然道:“说起来上次从老师家抢救出来的东西,还落下了一样。”
傅晔些许有些意外,秦寅已和方锦毅打了个招呼,起身带路。
一直走到二楼,秦寅才从房间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一本晒干后有些皱巴巴的教案递过去。
傅晔的表情霎时就变了。
秦寅将那本教案又往前送了送。
傅晔缓缓伸手接过了,轻轻说了声“谢谢。”
秦寅没再看他,拔了钥匙就打算出去。
“小培他……有告诉你们什么?”傅晔却在秦寅握上门把时略显犹豫道。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来问我?”秦寅回过头面无表情道。
傅晔知道秦寅对方小培的在乎,也能猜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可他就是想听秦寅亲口说。或许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快期末考了……我不希望小培因为别的因素影响了发挥。”傅晔握紧了那本教案,无意识地卷成一个圈。
“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必和我说吧?”秦寅瞥了眼那本遭殃的教案。
那里头,几乎每一页,都有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蝇头小字的注解。比如“联系千寻网编辑邵峰”、“不吃胡萝卜”、“取金公仔唐僧、沙僧”、“3月17日”、“星巴克企鹅杯”、“暖宝宝”、“手工巧克力”、“忧伤马戏团兔子抱枕”
这些记录,在旁人看来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莫名,但与方小培朝夕相处的秦寅,却是能一眼看出这究竟是关于谁的点点滴滴。
原来当初找上小培的编辑是他推荐在先的;原来小培四处搜集的只能用积分换的连锁超市的取金公仔是他搜集齐的;原来他认真记下了小培的生日;原来他细心记下了小培偏好的口味;原来他也时常担心小培冻着;原来那些假作不经意给了方小培的所谓“留着也无用”的“二手货”都是他特意挑选的……
当初看到这本被晾在阳台上的教案时,秦寅是何等的惊讶。幸亏,被“周记”扰乱了心思的方小培并未注意到它。
“对不起……但他还小,他并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可以不考虑以后,但我不能。或许,他只是想复制你们的幸福,才将对我的感情代入了他为自己设定的故事。等将来,他走出象牙塔,便会意识到,他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
“傅老师,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澄清。”秦寅出言打断道,“我和方先生,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傅晔不禁一怔。
“当时,因为不想和你解释太多这个家的情况,便顺势认了,但事实上,这是我一厢情愿。”秦寅望着地板上清冷的月光,仿佛能感觉那尖锐的凉意从彼端蔓延到脚下,让他寸步难行,“他并不知情,我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
傅晔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他一直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不容外人介入的亲密。他以为,那便是两情相悦,
“我想,我和小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在你看来,我们的固执,都是不理智、不成熟的表现,可如果能在感情面前始终保持冷静与自持,理智地分析出下一步如何走才能更好地把握全局,那么这便不是感情,而是博弈,是算计。”秦寅顿了顿道,“我自然能理解你的顾虑,毕竟之前你从没想过将来会喜欢上自己的同性学生,不是吗?对你这样责任感与道德感极强的人来说,如果无法坚持到最后,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将所有可能都拒之门外……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为何不当面对小培说明?而选择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让他知难而退?”
秦寅这一番话,仿佛在傅晔心上划了道口子,让他看清被掩盖在“替对方着想”的言论下的渐渐扩散的空洞。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说不出口。”
因为爱而怯懦,因为爱而退缩。
无法看着他澄清的眼,说那番违心的话。
“许多伤害,都是以爱的名义逃避责任。”秦寅看着黑暗中被各种情绪淹没了的傅晔,“你敢说,公布你和晓辉师姐的事,完全没有试探小培的意思?”
傅晔想否认,但又觉得,此刻他站在此处,便是最有力的讽刺。
当初,和方小培一起玩拼版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令他困惑的周记背后的线条。当拼出那一副涂鸦时,最先感受到的,是两情相悦的喜悦,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足以压垮他所有冲动的各种各样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