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巧一进门就见着了云浓,惊喜道:“云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我闲下来了,便想着来铺子看看,可巧阿菱说你要来,我便专程留下来等着了。”云浓打量着她,“怎么像是瘦了些?”
“前些日子老太太病了,少不得要侍疾。”徐思巧叹了口气,熟门熟路地向阿菱讨了点心和茶,而后又道,“这两日她病情好转,我这才敢出门来。”
云浓点点头,示意自己听了进去,但却并没追问。
毕竟打从她离开徐家,就跟那些人再无干系,至于她们为什么病、如今又怎样,就更不关她的事情了。
她虽没问,但徐思巧却是忍不住主动提了。
“近来府中诸事不顺,年初朝中有考核,父亲原本得了消息是要晋升的,可不知为何最后却又泡汤了。”徐思巧在家中并没什么知心姐妹,这些话便都攒到了云浓这里,“兄长在国子监念书,也不知是掺和到什么事中,遭罚撵回家来。府中托了关系想要送他回去念书,不知怎的,又没能成……接连几件事碰到一处,老太太便没撑住,病倒了。”
云浓没出声,只听着徐思巧继续说道:“大夫说是心气郁结所致,我看也有几分道理,她老人家近来是看谁都不顺,就连三姐姐也挨了申饬。”
听了这些,云浓倒是明白过来当初老太太究竟想让楚家帮着做什么了,无外乎就是这几件事。她将定亲信物索要回来,又托景宁还了楚家,楚家意识到这其中的猫腻后,自然不会再帮忙。
说不准不仅不帮,还会顺势踩一脚。
老太太这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若不是她动了歪心思,如今也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府中乱成一团,老太太病倒了,三姐姐还同太太吵了一架,摔了杯盏。我虽没细听,但想来也无外乎亲事。”徐思巧往日是爱看自家三姐的笑话的,可如今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只叹道,“闹成这模样,可真是难看。”
有先前的事横着,云浓对徐家实在生不出什么同情来,不说风凉话就已经算是厚道了。
像徐家这样的,可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风不正,不去好好教导儿孙,反而整日里想着如何投机取巧,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可惜徐思巧这样的姑娘家,没做什么出格事,却难免会被带累。
徐思巧感慨道:“像你这样无牵无挂,倒也少了许多烦心事。”
云浓抚了抚衣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徐家近来诸事不顺,府中气氛也压抑得很。
徐思巧在家中时一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犯了什么忌讳,又没什么可倾诉的人,这些日子来过得可谓是格外艰难。如今见着云浓之后,倒像是遇着救星一样,将那些个烦心事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云浓耐心地听着,并没说太多,只偶尔宽慰两句。
倒是后来徐思巧自己意识到不大妥当,止住了话头,讪讪地笑了声,而后问云浓道:“我自己说个没完,倒忘了问,你近来过得可还好?”
云浓倚在柜台旁,一手托腮,一手摆弄着瓶中新供着的桃花,含糊不清地应了句:“还成。”
认真说起来,自打搬出徐家之后,她过得可谓是跌宕起伏。
先是陪景宁道南风馆,稀里糊涂地揭了身份,又和顾修元春风一度;搬了小宅院后,又莫名争吵了一番,她身上留下来的痕迹现在还没消褪……
只是与顾修元的恩怨情仇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她都没怎么向景宁提,更别说是徐思巧了。
感情一事,实在称得上是造化弄人,不知该作何评价。
徐思巧端详着她那一言难尽的神色,觉着有些奇怪,可云浓不愿讲,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好换了话题:“天色尚早,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咱们可要出去逛逛?”
云浓点点头,提议道:“阿菱先前说,新铺子那边的装潢快要完工,不如去看看?”
“好啊,”徐思巧对香料生意一直很是上心,听此,随即站起身来,“这就走吧。”
阿菱需得留下来看铺子,云浓将杯中剩下的小半盏茶饮尽,向她道:“你做得点心极好,赶明儿若是有空了,帮我再做些吧?”
阿菱含笑应了下来:“好。”
从这里到新铺子去,有不短的距离。云浓原是想要乘车去的,可出门后又改了主意,与徐思巧商量道:“你既是不急,那咱们索性就走过去吧,权当是闲逛了。”
这提议恰和了徐思巧的心思,她笑道:“正好,方才阿菱的点心我吃得多了些,走过去还能消消食。”
如今民风不似前朝那般死板,大街小巷常有出行的女子,鬓发如云,裙裾飞扬,不必像百年前那般遮掩得严严实实。
尤其是最为热闹的长安街,一路走过去,仿佛衣袖上都能沾染了脂粉香气。
两人并没急着赶去新铺子,且走且逛,还在长安街买了些小玩意。
“这簪子不算贵重,胜在样式精巧,倒是适合家常用。这珠贝穿成的风铃,挂在檐下应当不错……”徐思巧将府中那些烦心事都抛之脑后,一门心思地挑起东西来,及至带着不少小玩意出了长安街,兴致勃勃地同云浓感慨,“难怪你先前不高兴了就爱去闲逛买东西,果然是有道理的。”
云浓手中拿了个扇坠绕着,抿唇笑了声,又看了眼方向:“可是要往这边走?”
翠翘连忙应道:“是这边。”
新铺子的位置很好,穿过繁华的长安街,再走不多久,便到了。
铺面装潢已经大致完工,只剩下一些细致的需要再斟酌着改,远远地看过去,除却匾额还没挂上,旁的已称得上是尽善尽美。
这里是由阿菱监看着,在原来铺子的基础上进行修整,具体的方案则是云浓提出来的。她的审美癖好十年如一日,压根没变过,所以这新铺子细看起来,风格倒是与四方斋有几分相似。
徐思巧看着那典雅精致的门面,又惊又喜,同云浓道:“这就是你的新铺子了,可真是……”她顿了顿,一时间也没想好究竟该怎么来夸,诚恳又认真地说了句,“好极了。”
云浓当初亲自将四方斋给做大,事无巨细不厌其烦,主要倒不是为了银钱,而是她自己的喜好所在。如今闲得无事,便将心力都放在这新铺子上,横竖她也是爱制香的,也算是个消遣。
她在门前几步远处站定了,仰头看了眼:“该写牌匾了。”
徐思巧附和道:“这牌匾可得找人好好写,毕竟是挂在外边的门面。”
云浓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进了门。
她养在宫中时,随着景宁一道念书,虽说学问未必有多好,但那一手字却是被先生盯着练出来了。但姑娘家的字迹大都偏秀气,所以当初建四方斋之时,她还是央着顾修元题了字,令人装裱制匾。
如今绮罗香是个香料铺子,倒没那么多顾忌的,她自己写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