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还不太清醒,好在身体比意识先给出反应,意识到五条悟是在喊他起床时,已经一手扯好睡觉时微微敞开的衣领,一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昨晚与禅院甚尔聊了一夜,早上困得过分,没有完整脱下和服便昏睡了半日,加茂伊吹只觉得腰酸背痛,但也算因祸得福,他此时不至于在五条悟面前衣不蔽体。
想到这段并不十分安稳的睡眠,加茂伊吹忍不住遮唇打了个哈欠,然后隐隐约约回忆起梦里的确常有来源不明的咚咚声,大概正是佣人屡次敲门的响动。
将他接来本家小住是五条悟的主意,衣食住行方面的事宜也都由五条悟亲自安排,按照这段时间来的惯例,佣人大概已经形成了凡事只报五条悟的习惯。
因此,虽然他不敢闯进加茂家少爷的房间里,却也只能等到五条悟中午下课后才能通知主人。多亏了这份死板,加茂伊吹才没让补觉这种小事惊动整个五条家,想到这点,他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在心中将事情的大概经过捋顺清楚,加茂伊吹抿唇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昨天睡得有些晚,让你担心了。”
五条悟的目光迅速从上到下扫过加茂伊吹全身:面色健康,表情正常,除了衣服上满是褶皱以外,的确没什么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通常懒得理会一些耗费精力的杂事,这也就是他从接回加茂伊吹开始后只见过对方三次的的根本原因。但今天的紧急情况让五条悟意识到,他应该对加茂伊吹负起更多责任,而不是只将他安置在屋子中便放手不管。
加茂伊吹过得应该并不是很自由。他通常足不出户,平日里的活动范围最多只到角落里的石凳处,有时仰头看着风景一坐便是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了如此安静的性格。
梅花从盛放到凋谢,东风吹来暖意,仔细算算,加茂伊吹在五条家倒确实已经待了太长时间了。
总监部的确在一刻不停地开展调查,此时已经有了结果。引发这场事故的果然是负责收发情报的某位术师,前几日已被批捕,审讯过程非常顺利,犯错的理由则无聊至极。
他称咒术界的部门本就办事不利,连早已判定过等级的咒灵都无法在第一时间被祓除,导致他在附近郊游的亲人被杀。他起了报复的心思,便故意隐瞒手中咒灵的情报,只希望让更多人体会到他的痛苦。
这个逻辑脱离了常人的思考方式,即使是五条悟这般厌恶正论的家伙,也不禁感到有些无语。
不过,该术师的陈述的确不假,总监部派人调查了他的办公地点,发现了另外几起瞒而不报的咒灵袭人事件。相应级别的咒术师紧急前往相关地点,一共救下七位幸存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调查本该至此终结,但五条悟反复读了几遍纸质报告,总觉得脑内某处持续感到一种不寻常的躁动,仿佛他不该这样轻轻放下,其后还有更隐秘的真相在等待被发掘。
五条家不松口,即使是总监部也要给上几分面子,但已经找不出疑点的案子自然难以翻出更多水花,高层的宽容也并非毫无止境。
如果调查在两周后仍然没有任何新发现,此事就将按照原有结果进行处理,除非日后有确凿证据,否则总监部将不再接受出于任何理由的质疑。
也就是说——
“调查最迟也会在两周后结束,”五条悟说道,“如果你在这段时间内有什么需求,可以现在告诉我。”
加茂伊吹一愣,蝴蝶翅膀般的眼睫飞快闪动两下,便自然地表现出内心中短暂的不知所措之感。
两周,十四天,三百三十六个小时,加茂伊吹要向梅花树告别,也要向五条家平和而安静的生活告别——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作为他偷闲时日
的尾声,已经显得十分充裕了。
他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借用训练场地吗?”
五条悟沉思一瞬,拍板道:“等吃过午饭,我带你去。”
听了这话,加茂伊吹还以为五条悟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对方却在佣人摆好桌子后就离开了,他起初不懂这是何意,过了会儿才生出一个猜想。
五条悟难得光顾一次,恐怕是突然意识到对加茂伊吹关心过少的事实,想看看佣人送来的饭菜是否符合规格、不至于轻待客人罢了。
想通这点,加茂伊吹莫名觉得原本可口的食物都没什么味道了。
五条悟性格太冷,不是不通人情,而是生来就见过太多低位者的姿态,即使年幼,也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与旁人划定成了两个世界。
这种分明的界限使他常常居高临下地以审视的目光观察周围,在咒术界中,六眼的加持更是使大部分实际存在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他便更显得与常人格格不入。
他总是独来独往、自顾自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心无旁骛的最根本原因不是无法察觉方方面面的细节,而是他懒得理会。
五条悟是块冰,看似安静得很,可如果触碰的方式不对,恐怕要把手都冻住。
在五条家的主宅住了这么久,加茂伊吹与五条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交流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如果最终在人气没能获得任何提升的情况下返回加茂家,那与即将饿死的乞丐亲手丢了面包也没什么区别。
——该如何令五条悟对自己另眼相看便成了加茂伊吹此时最大的问题。
加茂伊吹从最一开始就不打算拿左腿的伤势做什么文章,选择背起五条悟时,他的确抱着种侥幸的心思,希望能靠身世与性格的反差感在对方心中留下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