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手术步骤时,加茂伊吹与医生的谈话曾卡在麻醉的环节,两人的想法在使用半麻还是全麻这一问题上出现了很大分歧,僵持许久也没能得出最终结果。
如果选择半麻,当残肢被再次剖开时,加茂伊吹仍然能大致感受到手术过程。器械碰撞的响动、牵拉人体组织的触感、锯骨引发的糟糕联想——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应激,因此医生建议他选择全麻。
但不可忽视的是,当代社会似乎普遍认为反复或持续进行全身麻醉会对大脑发育造成影响,具有一定程度的副作用。
加茂伊吹今年九岁,未来还会无数次接受相同的锯骨治疗,尽管医院会尽可能减少麻醉对他造成的伤害,但归根结底,副作用的风险仍要由他一人承担。
无法否认,随着时间推移,麻醉所使用的技术与药物会更加高效先进,某家将被载入史册的医疗机构将或许能通过庞大的数据论证麻醉对人体的危害微乎其微。
——真到了那时,加茂伊吹就自发成了全麻手术的推崇者,哪还需要医生多费口舌。
但此时,大众口中的情绪易怒、学习能力减弱、大脑损伤等后遗症都是加茂伊吹无法接受的结果,他不愿让身体再因任何原因脱离意识的掌控,更是担心人气会因此而不受控制地下滑。
再过不久就是七月一日,一年一度的祇园祭即将到来,作为日本最著名的传统庆典,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游客前来京都参观,自然而然地,咒灵的数量也会在节日期间达到顶峰。
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坐落在京都,培育的力量早就遍布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自然也该在咒灵容易作乱的时期承担起护卫的责任。
和禅院直哉之前说的一样,每逢祇园祭时,加茂家都会向部分咒术师发去邀请,以东道主的名义请人游玩。
这是场早已成为潜规则的交易,应邀而来的术师在游玩期间会自觉出手祓除咒灵,加茂家则会负担他们在祇园祭期间的全部旅行费用。
有人想要借此好好表现,以便与加茂家搭上关系;有人则看中免费游玩的机会,一路大吃大喝——出于各种原因,双方倒是都能各取所需,愉快合作。
加茂伊吹临行前,加茂家已经接到了上层对祇园祭的部分安排,加茂拓真也正是因此事而忙碌起来。
从车票与酒店预定情况分析,将参加祇园祭的游客数量似乎在成倍增加,大概与酒鬼蔷薇圣斗事件、东电白领被杀事件等凶案有关。
——刑事案件年年有,今年却似乎都是些举国哗然的大案,祇园祭作为祈福消灾的重要场合,也难怪会吸引如此多游客前来图个心安。
加茂拓真本身不是沉迷女色的性格,即便想要诞下继承人的心思极为迫切,也已经很久没再踏入几位侧室的院子,日夜在书房中埋头安排节日的大小事宜。
也正是因此,加茂拓真催加茂伊吹快去快回,称尽管他不能外出作战,但至少还有能够发光发热的地方——他可以在养伤期间陪伴孕期的加茂荷奈,也算是件增进母子感情的好事。
加茂伊吹当时含糊地应了,加茂拓真看出他敷衍的态度,实在不希望此前那种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再次发生,就一定要他无暇在东京闲逛。
想来想去,加茂拓真在加茂伊吹出发那日强行留下了黑猫。
残肢的情况不允许加茂伊吹再做拖延,面对父亲“想念宠物就早些回家”的坚决态度,也只能选择独自离开。
只能说命运总是喜欢安排些环环相扣的巧合:如果黑猫现在就在身边,加茂伊吹也不至于在麻醉这一环节上纠结如此之久。
眼看这已经是入院后的第三天,出于对人气的考虑,加茂伊吹也确实不想错过祇园祭这样的重大场合。他紧
紧皱着眉头,对医生说道:“我不会后悔,就用半麻吧。”
医生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松了口。手术日期很近,加茂伊吹提前禁食禁水,难得又体会到了腹中空空的感觉,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照镜子的次数都有些频繁。
手术当天,麻醉师把消毒手套吹鼓系好,在掌心位置画了个呆头呆脑的笑脸,塞给加茂伊吹当作玩偶抱着玩。
加茂伊吹的确需要一些东西分散注意力,所以他专心致志地把玩着那只手套,尽力屏蔽外界传递给身体的任何信息。
医生在麻醉后又给了些镇静药,加上他今天刻意早起了两小时,加茂伊吹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隐约能感受到腿上有些动作,再睁眼时便已经回到了病房。
他清醒过来时,支具师正坐在沙发上调试新的假肢,此时有了对比,原本的那条显得更加破破烂烂了。
“小腿部分简直和月球表面一模一样,”支具师笑他,“我老家的泥土路都没这么凹凸不平,真怀疑咒术师家的小孩过着什么样的苦日子。”
加茂伊吹手脚发软,残肢处的刀口也开始阵阵作痛,只能勉强勾起一个微笑算作回应。
如果原本的假肢没在咒灵的胃酸中走过一遭,此时只是调高些便能继续使用。但毕竟加茂家花了大价钱,支具师和医生进行了充分的沟通,还是带来了一条全新的同款。
得知加茂伊吹急着出院的事情后,支具师只是大概比较了他的身高,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了些简单的调整便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