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数的速度逐渐慢了,加茂伊吹意识到,五条悟似乎又长大了些。
凭借日常成长的人生进度实在太过缓慢,细枝末节的压力往往不够有效,陡然发生的变故才更能使人获得动力。
作为咒术界中人人厌弃的残疾,自失去右腿后,加茂伊吹本该与六眼神子毫无交集,也绝对无法拥有进入对方社交范围的资格。
但他偏偏两次闯进五条悟的人生,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在其中铭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加茂伊吹猜测,被他两次救出险境的经历对于五条悟而言,大概与羞辱无甚区别。
这两次死里逃生,没有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没有并肩作战的默契场景,有的是自以为是的欺骗、对无能为力的痛恨、脱困时险象频出的焦虑。
最重要的是,加茂伊吹或许终究还是给他强加了许多压力,使他不得不欠下这样一份人情,即便正值深夜也要抽出时间前来探望,却只是保持沉默,似乎无话可说。
难得有时间安静地思考,加茂伊吹扪心自问,他对五条悟有愧。
他不愿利用任何一个无辜的角色、使任何一份真心变成工具,命运却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他想活,于是不管他是否想去做,他都必须去做。
歉意无法光明正大地倾吐给五条悟听,加茂伊吹终究是个自私、卑劣又懦弱的家伙,于是说不定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他在灵魂与身体断了线的此时说道:“对不起。”
不远处极轻的呼吸声一滞。
有两只温热的手一同伸来,共同包裹住了加茂伊吹软软垂在身边的右拳。
五条悟的视线死死钉在加茂伊吹刚才似乎有了动作的唇上,语气中既是难以置信,又带着些哄诱的意味:“你说话了?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抵是太久没有开口的结果,粗糙地划破了寂静的夜,实在显得不太动听。
但加茂伊吹精神一振,因为看见了被注意到的希望,他回光返照般又有了些精神。
冥冥中感到这或许正是他一直苦苦等待的时机,加茂伊吹用尽全力移动食指,发凉的指尖便在五条悟的手心中又轻又快地划了一下。
五条悟愣了一瞬,几乎怀疑刚才那羽毛拂过的触感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加茂伊吹的指尖在他的注视下又颤了颤,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握住了那只已经完全失去孩童特有的稚气与圆润、瘦削
又细长的右手。
五条悟单方面与加茂伊吹约定了信号:动弹一下代表肯定,动弹两下则代表否定。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加茂伊吹的指尖,终于等到了那微弱的动作。
加茂伊吹动了一下。
既然已经证明刚才并非错觉,六眼术师精准地捕捉到了最为关键的问题:“你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却一直没有醒来,是不是有某种束缚使你无法自行恢复清醒?”
五条悟屏息凝神地等待,发现加茂伊吹的指尖又动了一下。
敏锐地察觉到加茂伊吹的动作似乎变得迟钝了许多,五条悟蓦然有些紧张起来。于是他第一次靠近加茂伊吹,直到甚至能体会到彼此鼻息的距离停下,终于在加茂伊吹脑内的某部分发觉了凝固的咒力痕迹。
五条悟明白,这并非是医疗技术能够解决的问题。
他仅仅思考了几秒时间,双手便覆上了加茂伊吹的太阳穴,极小心地朝对方的大脑中注入了咒力。
力量在六眼术师精密的操控下化作极为柔和的风,直朝被夭童之姆的术式压制的那处而去。
两股不同的咒力在加茂伊吹的身体中对撞,好在其中一个的供给已经因咒灵的死亡而被切断,尽管五条悟是第一次在大脑这种脆弱的部位抹消咒力痕迹,过程也依然还算顺利。
当最后一丝邪恶的咒力也彻底消失时,加茂伊吹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一直在体内以旁观者的视角感受着五条悟的行动,此时真正将白发男孩的身影收入视线之中,才发现对方的额角早已被汗打湿,显然同样经历了一场恶战。
两人对视,没能露出微笑,眼中都显出释然。
——这场闹剧终于彻底结束,灾难也该推来新的故事。
“欢迎回来。”五条悟的声音很低,他微微喘着气。
“伊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