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过去吗?
他应该过去吗?
那一年,余飞连夜追来向他陈情,是他亲自把她锁在门外的。
余飞又哪里知道,缮灯艇的生存危机,早在那一年,就已经开始了。
他是倪麟,他不来担这个责,谁来担?他不来传承倪派,谁来传承?
梨园行,最重师徒辈分,我是师,你是徒,一辈子都不能说喜欢二字。
他要了她余飞,倪
派就没了,缮灯艇,也就没了,而她余飞的未来,也没了。
他已经错过一次。
那一年师眉卿初次怀孕,胎像很不稳定,她的情绪也不稳定,他便在家照顾她。缮灯艇中,为了撑住场面,余飞一天两场地唱,连唱一个月,铁打的人也要累到散架。
那天他回缮灯艇,艇中无人,他走到化妆间,只见余飞蜷在长凳上睡着了,长发凌乱,疲惫不堪的样子。
打从他对余飞动了心开始,他那一颗真心,就捂得严严实实的,比海还深。十二年来,竟是一丝一毫也没有表露出来过,没有任何人知晓。
但那一刻,缮灯艇中一个人都没有,余飞又睡得极熟,他看着余飞的那一双凤眼眼底的淡青色,终于不忍。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拇指指腹滑过她的殷红的嘴角。
他这一生,妄念过无数次,只触碰过她这一次。
他碰了,他就大错了。
那天,恰巧师眉卿临时有事,也跟了过来。
他又怎么能同余飞说,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告诉余飞,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与她无关。
他可以说后半句,却断不可能说出前半句。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成了余飞心中解不开的死结,成了南怀明口中她的“魔障”。
他看余飞唱伍子胥,唱得再好,心底仍有一丝不自信,一丝的卑怯。
可他要如何做?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十年,她每年都在他生日的时候
给他写一句话:师叔,我要和你唱一辈子的戏,少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她恋得有多苦,他忍得就有多苦。
她心底的魔障有多深,他心底的愧疚就有多深。
他听到身后已经有人在喊:“倪老板!得进去化妆了!时间很紧了!”
他看见白翡丽把余飞抱了起来。那个晕血的年轻人,那个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把余飞抱了起来,像抱着最珍贵的东西。
白翡丽抱着余飞,在车流中行走,每一步都像人鱼踩在刀刃上,看得他揪心。
他把师眉卿交给身边的一个弟子照顾,道:“刘军捅了她一刀,我过去看看,立即回来。”
他穿过往来的车流,跑到绿化带边上,看见白翡丽已经将余飞抱到了医院门口。
院内立即有人发现了他们,医护急救人员飞快地冲了出来。
他们将余飞从白翡丽手中接走的那一刹那,白翡丽终于是昏在了地上。
他在绿化带边怔立许久,直到一辆救护车开过,尖锐的鸣笛声将他彻底惊醒。
他转身往回走,走到马路对面,师眉卿问他:“怎么样了?”
他淡淡一笑:“应该没事了。”
有人喊他:“倪老板?进去了吧?”
他道:“好。”
他知道,余飞应该不想让他去看她了。
放下了,了结了,魔障也就没有了。
以后,便是一个新的余飞。
他后悔吗?
梨园行,最重师徒辈分,我是师,你是徒
,一辈子都不能说喜欢二字。
不后悔。
他在心里想。
传承的人是他,而她,注定要去开辟一条全新的路。
“倪老板,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