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师兄离开了,紫眠转身继续下山:“我们走吧。”
“其实……”龙白月挣扎一下,唉,变老就变老吧,“我觉得你师兄满关心你的。”
紫眠像见了鬼一样瞪了一眼龙白月:“谢谢啊,宰相还关心我呢。”
“你不是会望气卜算的嘛,有没有算过翠虚到底对你有没有敌意?”龙白月看着紫眠脸上几乎和翠虚一模一样的神情,问他。
“没有,”紫眠愣了一下,“已经习惯这么相处了,好好的望气卜算做什么?”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龙白月无奈的翻翻白眼,乖乖跟着紫眠往山下走。一路无话。
姨姨是小妖2008-01-2718:08
正文玉面阎罗
龙白月跟着紫眠走了小半天山道,快晌午就下了龙虎山。他们寻了个小客栈点些饭菜稍作休息,之后又动身一路往贵溪县县衙去。途中她一直找机会和紫眠搭话,眼看着县衙已经离得不远,终于让她找到话题:“贺凌云说了,贵溪县县令是他的朋友呢,真是巧了。”
“是啊,”紫眠点点头,也觉得一路沉默怪尴尬的,“我师父也说他年轻有为,人称玉面阎罗。”
“玉面阎罗?”龙白月发噱,觉得真够滥俗的,“玉面大概是指他俊俏的意思,阎罗不知何解。”
“无非执法严明、不苟言笑而已。”紫眠漫不经心的对答。
两人走到贵溪县县衙门口,向皂隶递上名刺。皂隶接了名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看见两列差吏鱼贯而来。差吏走到门口分两边列队站定,只见县衙里跟着出来一人,穿着朱红色官袍,身材修长挺拔,面如冠玉,双唇紧抿不苟言笑,想必就是那“玉面阎罗”了。
这出场场面颇似翠虚啊,龙白月心下一哂。
“下官严修,见过紫眠大人。”紫眠是京官,官衔也比县令高,“玉面阎罗”理所当然该先行礼。
“免礼,在下叨扰贵府,这几天需要严县令照应了。”紫眠还礼道。
龙白月也跟着福了一福:“奴家龙白月,见过县令大人。”
严修表情严肃正经,却长了双温润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龙白月,目光里闪过一丝欢喜,倒叫龙白月见了一愣。
奇怪,他欢喜什么?他应该惊艳,或者垂涎才对啊,龙白月颇为自恋的想。
严修领了紫眠和龙白月进县衙。因为紫眠不是为公事而来,又带着女眷,所以他领着两人进了县衙的后院——那里住着他的妻小。
紫眠和龙白月被引入客厅,刚落座,就有侍儿出来奉茶。紫眠他们接过茶,还没有寒暄两句。严修的妻子作为当家主母,就领着严修的两位妾室出来一并见礼。
一切井然有序,不愧是“玉面阎罗”。龙白月偷眼打量着正襟危坐的严修,又侧脸瞧瞧他的正室——端庄娴雅,低眉顺眼,正是诰命夫人最典型的模样。
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嬉笑着跑进客厅,是严修的一双儿女。他们扑到严修膝下,好奇的打量着客人。
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龙白月刚想在心里感慨一下男儿当如此修身齐家之类,却听座上严修朗声一笑:“白月啊,可还记得我么?”
紫眠有些诧异的侧脸看向龙白月,微微皱眉。
龙白月呆住——这什么跟什么?她几时和这位玉面阎罗打过交道来着?贺凌云给她的信里是有说县令是她的旧识,可她一直只当他是混写。
她确确实实不认识眼前这位县令大人呀。
“我是长德啊!”严修笑着说出自己的表字。
他将手指指向唇边,一咧嘴,嘴唇从原本笑不露齿拉伸到能露出牙齿的幅度,却赫然看见空落落的牙床上狗窦大开,两颗门牙无影无踪。
龙白月一口茶喷得老远,惊愕得险些昏过去。
“长德……公子?”她回忆起来了——那晚摔碎的琵琶、迸裂的玉片、掉落的门牙、滴答的鲜血……杀猪一样哀号的大胖子——长德公子——严修。
“想起来了?哈哈哈……”严修在自己家里不用掩饰缺齿的尴尬,兀自笑得开怀,他膝下刚换齿的小儿见父亲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一父一子都没有门牙还在一起嘻嘻哈哈,场面滑稽无比。惹得紫眠也绷不住了,别过脸用手挡掉自己嘴角的笑意。
“公子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龙白月吃惊的端详着严修,果然开始觉得眼熟了。
严修的妻妾也忍俊不禁,举起袖子偷笑起来。场面不再温良恭谦让,却更添了一分欢快。
“我不行了……”龙白月看着严修的笑容,一阵气虚,连茶杯都端不稳,泼了好些茶水在手上。她慌忙将茶杯丢在桌上,偏过头,不忍心再看严修的笑容:“拜托大人别再笑了……”
她当年可真是造孽啊!
“当初真是对不起。”始作俑者龙白月起身点头哈腰,由衷抱歉,虽然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摔琵琶。
“有什么关系,”严修将小女儿抱进怀里,莞尔一笑,“也多亏了你,才让我改过自新了。”
多亏了她?龙白月诧异得抬起头,望向严修。只见他眼神里毫无责备,只是一派的清澈坦然。
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呀。
“说句不怕大人生气的话,当年大人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啊,”龙白月思及往事,感慨万千又觉得好笑,“可知道当时我们编排您什么混话?”
“那个顺口溜吗?”严修不以为忤的笑,对过去的荒唐日子也觉得滑稽,“我知道——‘整日价揩油,严修不言羞。烟花巷里走,气死迎面老娘舅。’”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紫眠第一次接触到龙白月的过去,说不上什么话,只在一边安静喝茶,细心的听着。
龙白月指指自己面颊:“记得大人当时满胖的。”
她还依稀记得当年的长德公子高高胖胖油头粉面,裹在绫罗绸缎里,大老远的就能看见他亮闪闪的身影。也难怪之前认不出他,几年不见他瘦了不少,身形变得修长挺拔,脸上也出现好看的轮廓,配上沉稳贵气的官袍,早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恩,缺了门牙以后,吃东西不方便,就渐渐瘦下来了,”严修笑,也没想到自己瘦下来会帅上不少,“那天我以为自己疼得要死了,凌云扶我回府,我捂着嘴直叫大夫。可这个时候我妻子正在替我生闺女,仆人从房里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走过我面前,我捂着嘴忽然就觉得惭愧。”
严修低下头,搂搂自己女儿:“妻子替我生孩子,比我疼上何止百倍,我还在外面花天酒地,掉颗牙就叫唤,算什么男人呀。呵呵……后来就跟狐朋狗友的散了,考科举有幸中了进士,候到这个官,赴任至今也满两年了。”
“真好,”龙白月笑,“大人改变,是百姓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