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剑尖抵在周鸣玉身前一寸,但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周鸣玉感到有滚烫的?液体瞬间洒在她?的?身上。
下一刻,这刺客的?身体颓然倒地。
周鸣玉本?就?吸了不少迷药进去,折腾了这一回,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沉重。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匕首,另一手扶着床沿,向内缩了缩。
而那个人一脚将刺客的?尸体踢到一边,便快速向她?迈出一步,倾身对她?伸出一只手。
周鸣玉没看清他的?脸。
但她?好像猜到了。
就?在此?刻,房门被撞开,一队兵士手里按着刀,举着火把闯了进来。
来人立刻撤步,向外跨了一步,提起长剑指向外间,冷声喝道:“站住!”
周鸣玉这次听清了。
真的?是杨简。
有火光的?映照,周鸣玉终于看清了杨简的?样子。
他穿一身深色常服,眉目凛冽,提着剑站在几步开外,冰冷的?剑锋直指众人,未干的?鲜血顺着剑身的?纹路落在地上,凝成一团深色的?脏污。
刺客的?尸体在他脚边躺着,而他面目如冬日一场萧肃大雪,安静冷厉。
周鸣玉有些迟钝地想到,似乎自他们重逢有了交往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的?模样。
他不是从前凡事都护着自己的?少年八郎,也不是那个肯处处忍让自己的?好脾气郎君。
他是年纪轻轻,却已背负了无数人命的?指挥使杨简。
他是在朝臣口中?恶事做尽臭名远播的?鹰犬奸佞。
他只要孤身站在那里,便无人可?向前一步。
宋既明走进门内,站在士兵之间,手扶着腰间的?刀柄,冷然与他相对:“阁下为何?出现在此?地?”
杨简冷嗤一声,讽道:“宋都统,屋里都闹翻天了,你们就?是这个速度?”
他有些不耐地道:“叫你的?人退出去。”
宋既明向内看了一眼,没看到床后被床帐遮住的?周鸣玉。但是看屋里这个样子,大概也想到了一些,便挥手让所有侍卫退出。
他让自己的?副手去一旁小榻,试了试绣文的?呼吸,确认她?只是被药迷晕后,也带了出去。
宋既明看了一眼杨简,伸手要了一个火把,将桌上的?灯点亮,而后转身站去了门口,同部下道:“去请位太医来,再去将繁记二位当家请来。”
杨简见?众人退下,方才在模糊的?灯火映照下收了剑放在一边,转而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外衣,来到周鸣玉面前。
他单膝点在地上,将外衣披在周鸣玉身上,轻声问了一句:“伤到了吗?”
他身上那样肃杀的?氛围又在她?面前通通消散了。
这次的?迷药,药性比周鸣玉从前用过?的?都要重。周鸣玉的?眼皮有点沉下来,但她?却闻到了他身上纯粹的?松香味,厚重地钻进她?的?鼻息,难得地给?她?带来一点清醒。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船舱里那个狭小的?洞口。
周鸣玉强撑着抬头看他,回答道:“没有。”
杨简看到了她?面上的?疲惫与迟钝,心里软了软,又向前倾了些身,抬起她?那只没有拿刀的?手,架上自己的?脖颈,而后扶上了她?后背。
他把她?抱在怀里,稳稳地站直身子。她?细长的?颈子柔软地屈服,发顶依靠在他的?颈边,有些微微的?痒意。
床上的?被褥已经?溅了血,杨简看也没看,直接将周鸣玉抱到了一旁的?小榻上。
他动作堪称温柔地将她?缓缓放下,甚至不忘轻轻托一下她?受伤的?脚腕。
而他打算抽身的?时候,她?的?手臂却没有松开。
杨简回头看她?,正巧她?抬起了一双微有些迷蒙的?眼睛,水汪汪地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他们的?距离那样近,只要他稍稍侧首,他的?鼻梁就?会碰到她?的?,就?像从前年幼时,他们每一次亲昵地靠近。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
久到这一刻杨简甚至开始怀疑,记忆里那个有着明媚笑意的?小姑娘,究竟是不是面前这个安静秀致的?女子。
如果是,她?究竟是如何?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果是,他们究竟是为何?遗失了那么?长的?时光。
这原本?是他的?十一娘,他的?……妻啊。
杨简的?喉头滚动几下,有些想唤她?的?名字,却始终无法开口。
他真想叫一次她?的?小名,由她?来确认自己这一点复得的?喜悦,可?理智却在紧紧地将他拉回,告诉他一旦开口,那么?现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而在他反复撕扯的?苦涩与绝望里,却是她?先?开口给?予了他那么?一点恩赐。
“杨简。”
她?吐字非常缓慢,非常轻微,但却非常清晰。
杨简确信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叫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