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红色衣袍,身体轻飘飘地走在四周静谧漆黑的地方,哪怕是鞋底踩上去的位置也什么都看不清楚,整个人好像在一片虚无中晃荡。
“江庄主,你可还记得我呀?”
江昀听见亲切慈祥的女声从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
“你是谁啊?”他不解地蹙眉。
“哈哈哈哈哈,”那人笑声清越,继续不紧不慢道,“江公子黄泉路上走了一遭,怎么把老身给忘了呢?”
江昀恍然大悟:“你是孟婆?”
孟婆答道:“没错。”
江昀登时感到心口拔凉:“我又死了?”
一阵痛苦的悲怆猛然袭上他的心头,剧烈张狂。
他死死捂住心口跪在地上,这种痛比上次身死难受太多太多,上辈子他不被欧阳吟喜欢,走在黄泉路上也比较冷静,但这一世他还有沈箫啊
若他已经死了,那沈箫怎么办?沈箫现在的痛苦应该不会比他少吧?
江昀越想着沈箫,心就越痛,巴不得拿剑撕开这漆黑冲到沈箫面前再见沈箫哪怕一面,他也愿意为此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无论是下十八层地狱还是下辈子轮回入牲畜道,他都愿意,他就想再见到沈箫,他太想他了。
凡人多矫情,总是在已无法求得之时才后悔曾经为何没好好珍惜?
如果江昀知道他重生一世还会死得不明不白,他绝对不会浪费和沈箫在一起的每一个呼吸,绝对不会。
他眼角的热泪不经意间就落在地上,好像激起了一点小水花,但很快就像是被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孟婆的声音很平静:“江公子好像很伤心,上次见你时你可没这么伤心。”
“你不懂世间情爱,又怎么能理解我此时的痛苦?”江昀不知不觉已然泪流满面,呼吸急遽到差点喘不上气。
“若老身不懂世间情爱,当初就不会给江公子重生一世的机会。”孟婆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尝遍佛家八苦才不枉此生,其中「爱别离」和「求不得」,世人更是深受其扰,江公子上一世是「求不得」,这一世又是「爱别离」,情之一字最令人断肠,老身虽为孟婆,却并非出生即是孟婆,当然明白江公子心中的痛,而且老身能熬出了断前尘的孟婆汤,就因为体悟得更深刻。”
“是啊,孟婆并非出生即是孟婆。”
江昀红着眼眶喃喃自语,脑海中想起孟婆在忘川河畔说的话——前世情缘未了,红尘情债未偿,饮了这碗过路酒,君还是请回吧。
孟婆轻轻笑道:“看来江公子想起什么了?”
“你让我重生就是为了偿还沈箫的情债?”江昀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为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孟婆道:“这是既非人间,也非黄泉,而是渺渺虚无之境。”
“我没死?”江昀抬袖擦了擦眼泪,缓缓站起身,“你为何带我来这儿?”
“你不是不知道为何会成为沈箫的心魔,为何会欠他的情债吗?老身这就带你去看看。”
孟婆话音刚落,江昀面前的漆黑如同浓墨被化开,他此时站在了兰若轩的门口
沈大人的劫数(2)
那晚,清风泠泠。
兰若轩的大门敞开,沈箫抱着他的尸体跪在房间地板,两行清泪明晰地挂在脸上。
江昀慢慢走近,很容易看到尸体心口上插着的一把利剑——沉霜。
他刹那间明白,这是他上一世的结局,上一世,他应该是在假死后被趁人之危用沉霜杀死。
竟然是上一世,那沈箫为何还如此伤心?上一世他们明明不熟啊。
江昀突然感到心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很痛,而他与沈箫在上一世的所有交集都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闪过。
可是他那时候只在乎欧阳吟,能记起来的东西太少了。
“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赶来的欧阳吟匆忙赶到。
江昀注意观察欧阳吟的脸,这个他曾想过用生命去为他换取荣誉的男子,欧阳吟的眼神晦涩不明,表情说不上悲伤,也没有高兴,似乎有千万种情绪都被隐藏在平静木讷的脸皮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在名剑阁做客的所有人都已知晓江昀被害身亡的事,兰若轩外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胡千霸气势汹汹地嚷着要为江昀报仇,却被灵儿讽刺「猫哭耗子假慈悲」,上官博脸皮紧绷,右手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他很可能敏锐地觉察到危险气息。
江昀的假死药是灵儿所给,因此他尤其在意灵儿此时的状态,灵儿的表情比欧阳吟沉重,但仍看不出其他过多的情绪。
屋子里的血腥轻易被凉风吹散,沈箫轻轻拔下插在江昀心口的沉霜,抬头时双眸通红,他郑重地对欧阳吟道:“欧阳阁主,你放心,在下一定会找出害死江庄主的凶手。”
他咬字很重,齿间恨得几乎可以渗出血来,江昀这份血海深仇不像是欧阳吟所背负,更像是他所背负。
欧阳吟被他的状态吓得怔了一下,懵懂地点了下头。
这时,沈箫才从先前的失态中回过神,抱着江昀的尸体郑重地走向欧阳吟,并交给他。
欧阳吟接过江昀的尸身后走进轻放在床上。
名剑阁在这个多事的夜晚格外混乱,欧阳吟当即命令弟子们检查巡逻是否有可疑人出没,查找是否有可疑物件,所有人自此都不准离开名剑阁,直到沈箫查出真凶。
江昀看到沈箫仔仔细细搜索了房间,却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沉霜剑又本是江昀所有,沈箫只能确定凶手认识江昀,并且利用某种方法令江昀无法动弹,然后才一剑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