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久安苦笑:“若秦公不相助,应平想要恢复如初,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那是鲜活的生命,晚辈不敢轻视。”
秦昭偏了偏脑袋,倾斜的嘴角噙着一抹儒雅的笑容:“6县令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如你所见,老朽身偏不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残命,尚能开口说话,只是右边手脚无法使用了。”
6久安如晴天霹雳,秦昭老先生这是中风了!他不过天命之年,居然得了这个病。
中风者,百病之长,至其变化,各不同焉,严重的全身瘫痪,好一点的半身不遂,而且中风大多是因为脑血管疾病引起的,很难治愈。
6久安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嘴巴嗫嚅两下,倒是白苍苍的秦勤心态良好,反过来好言相劝:“6大人你瞧,咱们秦家瞎的瞎,残的残,实在是力不从心呀。不过咱们两个老头子看得开,无需难过。”
秦勤目不能视,就算家道中落,他也不曾干过粗活,所以一双老手还是如当初一般,就像大富大贵人家保养出来的,未曾饱经风霜,与他满头鹤一点也不匹配。
他用这样一双手摸到6久安肩上拍了拍:“我听技之说过你,这个小子愤世嫉俗,对人间百态都颇有怨言,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一两句赞誉。”
秦技之从鼻孔里重重哼声,秦昭无奈地摇摇头,对6久安歉意一笑:“6小县令,老朽如今这样,实在没法为人诊断。况且已经十多年不曾行医,早就手生了。”
6久安道:“至少让晚辈为各位寻一处安闲舒适的地方,滋养身体,这套住所实在不适合你们养病,请随晚辈移步。”
秦勤洒脱一笑,手上微微一个用力,将6久安推出门外:“无功不受禄。”
沐蔺瞧见6久安的模样,就知今日白跑了一趟,听了6久安说的秦昭身体状况,他拨弄着自己指甲,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同情:“所以啊,还是要今朝有酒今朝醉,赶紧快活。”
6起劝道:“大人,石大夫才刚刚让你多休息,咱们先回府上吃过饭吧。”
6久安想到秦昭不过天命之年,却要终日躺在床上渡过余生,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他既到万分心痛,又感到钦佩,心痛秦老先生困于一方狭窄的茅屋里,不见天日,那种滋味该是何等难受,钦佩于对方身残志坚,初心不坠。
他回到县衙,第一时间去了谢怀凉的工作坊,让他配合梁木匠打一个轮椅出来,6久安的想法是,秦氏一族救死扶伤半生,不该落地如此下场。
大周这个时代是有轮椅的,非大富大贵不能用,贫苦人家若是残废了,只能以手代脚。梁木匠打了一辈子的家具,哪里看过轮椅,此刻唯有让谢怀凉指导意见了。
石大夫下午听了6久安的传话,惋惜道:“真是造化弄人,可惜啊。”
他以为6久安就此放弃了,不料6久安不见气馁,匆匆忙忙吃过午饭就要赶去,沐蔺抬起长腿放在门框上挡住他的去路:“秦家老儿一个瞎一个残,你去了有什么用。”
6久安拔开他大腿:“秦技之继承衣钵,石大夫说了,就算只学得秦昭十分之一的皮毛,放在应平一众大夫里也是佼佼者。秦昭不肯出手,那我便找秦技之。”
沐蔺纳闷,秦昭自称十多年不曾行医,6久安怎么就确认那秦技之一定会医术的。
秦昭同样好奇,看着被连翻拒绝依然乐雷打不动出现在他面前的6久安问道:“技之从不曾在外面提过此事,你如何得之的?”
6久安道:“晚辈偶然从秦公的手臂得之。”
秦昭低下头看向自己不能动弹的那只手,恍然大悟。他的那只手臂上,有几个微不可查地针眼。
6久安语气确认:“针灸能活络血脉,秦老先生手臂上的针眼还未闭合,想来刚施针不久,这间房子里,除了令公子,还有谁能为您施针呢。”
“既然身怀救死之能,如果不加以使用,岂不可惜。我相信秦老先生指导令公子时,也是如此想的。恳请老先生,让令公子施于援手吧。”
不想秦技之突然在此时大脾气,用力把6久安往后一推,6久安没有防备,被推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秦技之的声音冲破房顶,连屋外的沐蔺和6起都吓了一跳:“6县令怎么这般胡搅蛮缠,都说了不治,滚出去。”
秦技之的反应落在秦昭眼里,另他深感无力,他对6久安报以歉意,娓娓道出陈年旧事:“6县令,我家技之是迁怒与你了,你既然能寻到老朽这儿,应当是知道我曾受祖上荫蔽,在太医院掌官,不仅是我,余弟秦勤也同我一道任职,不过早在十多前,因为医术不精遭了劫难,被下谕旨,我们秦氏一族终身不得再行医。”
“所以不是老朽不愿,是圣命难违。”
秦技之心中憋着一股气,他大声嘶吼:“哪里是爹你医术不精,你分明是被奸人迫害,他们是非不分。。。。。。”
秦技之手段粗暴,带着满腔的怒火将6久安再一次赶出来。
秦技之扭曲的面容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他怨天尤人,满腹仇恨,不过是在对遭受到不公待遇的家族打抱不平,久久无法释怀。
6久安晚上在汤桶舀水冲刷身体,越想越不甘心,他身体里似乎燃着一团火焰,驱使着他无法忘记死去的瘸腿老者,无法忘记悲愤难言的秦技之。
应平的百姓需要大夫的治疗,秦技之需要世人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