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默然不语。
有恩于周太医,秦烛也是她的人。又是皇后旧友,从不苛待下人,并非不苟言笑的模样。纪蒙尘一旦生病无瑕顾及后宫,她在宫里便可以一手遮天。
柳双娥心生一计,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李执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63章高氏
要纪蒙尘的命,得过李执这一关。
将李执划入自己的阵营并非难事,全因陛下多疑,李执又不是跟着陛下一道长大,况且他曾侍奉过前朝太子。伴君如伴虎,他自然会担惊受怕。
没有多年的情分在,底下的人又虎视眈眈,等着自己哪日惹了盛怒从位置跌下。他原本就没有可依靠的权势,若真有年迈之日,只怕也是灭亡之期。
淑妃知道他的处境,回答道:“他如今手脚还算利索,未到不得不寻求庇佑的时候,不急,等再过个几年便好。到那时,你地位也稳固许多。”
柳双娥沉默着点头,又听见她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若你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或许便不愁后位了。”
她说话的音调平缓,几乎没有波澜起伏,可却眼中却藏着深邃的海:“若你真能让他动心,也是一件好事。”
她最懂人心,从前能撩拨得纪云宴不知东西,俘获陛下的真心,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柳双娥迟疑着回答:“或许,我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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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天气甚好。
纪云宴前几日便在酒楼预定好位置,陈初霁要去悯州挑选瓷器,好进贡一批珍品到陵安。悯州到矜城不过半日,这里算是必经之地,他也算是东道主,理应为她接风洗尘。
陈初霁的东西都在驿站放下,她不肯多待,打算短暂歇一日便启程。悯州瓷在天下之中算不得便宜,但是要上贡给皇家,精细须做足。当年呈上的那瓷如同玉一般,哄得陛下十分欣喜。近年来生意蒸蒸日上,她也忙得脚不沾地。
纪云宴到时菜刚上齐,玄成看着蒙头蒙脑的不大会说话,但跟在太子身边看他与多位臣子周旋盘桓,也学到不少。故而一路上引导陈初霁,二人交谈甚欢。
“今日公务颇多,还请陈娘子莫要怪罪。”秦嘉平没把他当外人,起初还客气着,时日久了渐渐将琐事皆交由他打理,有时亦脱不开身。
陈初霁是从矜城一路逃难至月牙,他也是许多年前便离开故乡,二人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她先举了酒杯,道:“太子殿下肯抽身,已是小人之幸。家乡繁华安定,此生有幸看见,我很高兴。”
两三杯酒下肚,气氛放开许多。桌上都是家乡菜,家乡味吃进肚里,便能打消一路上的疲累。
纪云宴问:“陈娘子以后还打算在矜城住下么?这里山水很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陈初霁笑:“我还有外甥女在月牙,将来去哪也要看她落在何处。”
她在陵安已然安定,胡家掌门人在礼部人脉颇多,根基逐渐稳固。富庶之地,能够结识不少达官贵人,将外甥女放在陵安养大也能开阔眼界。
纪云宴没有提。当初外甥女留在月牙,也有她留下人质的意思。有此把柄在柳氏手中,她不敢轻举妄动,太子党反而更能放心用她。
“小姑娘是叫……”
“举荷。”
“是个好名字,”他夹了一筷子菜叠在饱满圆润的米粒上,无心问道,“生父是什么姓氏,可知其家在何处?我要到腊月才能归京,在矜城还有好些日子,或许可以修葺府邸。”
用得正香的陈初霁却停住了筷子,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滞,她借势给自己倒一杯酒缓和尴尬的气氛,干笑道:“只是穷苦人家,姓氏卑贱,不足以令殿下挂怀。”
她不愿回答,他也不好追问,只得说:“一直听说悯州颇具人文之风,恰好我明日休沐,或许可以与娘子一道?”
她还是拒绝:“小人在悯州行程颇紧,殿下若要看山水风景,还是择一次节日慢慢观赏为妙。”
二人又说了些天南海北的话题,直到菜已用尽。
陈初霁要先回驿站收拾收拾明日采买的物件,便先一步离开。
玄成立在他身边,疑惑道:“殿下可觉得陈娘子有些不对劲?”
他靠在窗边,眼睛紧紧盯着楼下朝马车一路走去的女商,说:“她的身世并不如口中提及的如此简单。”
柳氏在月牙的本事再高,手也很难伸到矜城。尤其是天下大乱的那些年,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在战乱中大多丢失,后来再统计时也只能将就。
玄成说:“陈娘子言行一看便知身世不俗。”
金缕衣可以用钱财堆积,但眼界与谈吐需要日积月累。
纪云宴正欲出声肯定,却瞧见楼下陈初霁的身边有人经过。
她神色异常,身侧的人虽是个摊贩模样,但四肢略有些僵硬。
他们认识。
二人交谈似乎并不愉快,老人离去时不大情愿,连带着陈初霁上马车时,脸上挂的笑容都僵硬许多。
老人继续往前走,似乎要消失在一处巷子口,然而他却很快上了另一辆马车。
有些眼熟,纪云宴莫名觉得在哪里见过。
是他初回矜城那一日,与秦嘉平在人群中短暂交流过的人。
微醺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他飞奔而下,头也没回,吩咐玄成道:“你先回官府等我,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