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老燕仙長長嘆氣,舉杯欲飲,卻又放下,對他說道:「可憐我雖借了天算道友一分天機,造福一方,可我終究是異類,為天宮所忌,取官倉開糧也惹得此世朝廷不喜……」
聲音難免有幾分悲涼。
「可憐我族本是家燕,自古就與人相處,親近於人,又怎會像其它化形之妖那般,做下於人道不利之事呢?」
宋游心裡道了一聲果然。
但他也不表現出來,依舊恭恭敬敬,只問道:「燕仙當年保下一地風雨,已是造福了萬眾生靈,為何還要冒險,去別地官倉取糧呢?燕仙須知當時在位的天子若是當今天子這般性格,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燕仙好過。」
「我又如何不知?」
燕仙又嘆了口氣:「可我與天算道友事先約好,必盡心竭力,不讓此地餓死一個人。我本非人,本就為人所忌,若再是個無信無義的,這九百年來也沒辦法在這世間立足了。」
「燕仙大義。」
宋游誠心誠意道了一句。
這樣的品行,無論是人是妖是鬼,都已值得人尊敬了。
「如今我壽元將盡,待此道身枯化,便借香火成一地陰神,只是我本有心造福民眾,奈何天宮朝廷不許,怕是死後也不可存世多久……」燕仙再看向宋游時,已不再隱瞞,「當年天算道友告知於我,說他的弟子,嗯,幫不了我,但數十年後,他的徒孫再來,卻可能是我的機緣。」
「燕仙當真?」
「老朽數百年未再說過假話。」
「……」
宋游不由得被驚了一下。
他知道這世間有命理推算的本事,也知曉師祖大概於此一道登峰造極,可他也記得自己的來處,難道這樣都能被師祖所算到?
真是天算不成?
再仔細一想,便略微放鬆了些。
也許並非如此。
也許天算師祖並未算到他,只是算到後面,便算不走了,找不到答案本身亦是一種答案,由此可知,後來者必定不凡,所以留下這句。不過他也沒有把話說滿,只留了可能二字。
也許天算師祖什麼也沒算到,只是算到自己弟子是個莽夫,弟子不行,自然只能叫燕仙求助再之後的徒孫,而並未限定是誰。
甚至徒孫也不單指弟子的弟子,此後一代一代,都算徒孫,一年一年,都是數十年後。
這三種猜測也是合理的。
這時只聽老燕仙又對他說:「也是實在沒了別的辦法,才只好求助道友,若道友有辦法助我更進一步,我必竭力相報,萬死不辭。」
「如何更進一步?」
宋游收回思緒,看向燕仙,隨即笑問:「燕仙說的是香火昌盛,還是朝廷敕封?」
燕仙聞言哪裡還不知——
這位道友確有辦法。
於是連忙又杵著拐杖站起,躬身行禮道:「還請道友指點。」
宋游哪裡敢受,連忙避開。
隨即在心中嘆氣。
這人間究竟有多少待頭?長生又有何魅力?能讓文人苦尋半生,能讓小貓兒也念在嘴邊,還能讓這九百年的老燕仙執著至此,與他行禮。
不過既然師祖都願意助他,宋游自然也願意。
或者說並非是助他。
就如先前所說——
幾十年前燕仙借觀中師祖計謀成神,師祖又何嘗不是借他本事造福百姓?
從燕仙的角度看,這事做得不算完美,畢竟還是惹了朝廷不喜,沒有得到敕封,可從師祖的角度看也許就不一樣了,二人目的本不相同。
「在下從小在道觀長大,去年夏末下山遊歷,今年剛到栩州,還未去過長京,既未見過天子王侯,也不認識宰相公卿,燕仙若想讓在下替燕仙向朝廷求一敕封,請恕在下辦不到。」宋游頓了頓,「不過燕仙若想香火昌盛,在下倒是有些想法。」
「敢問道友,如何香火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