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回到一个巨大的怀抱中。
海水的浮力卸去她全身重负,每一个细胞都可放松,似乎骨血都融入这片蔚蓝。她想要隐逸在这片碧波中,如胎儿蜷缩在母亲体中,便不需面对现实世界的纷纷扰扰。
自上次被乔拉住蛙蹼,苏安宜勤加练习,在水下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偶尔换气,不知在海中飘荡了多久,初时盐水刺眼,但习惯后也可睁开双目,天气阴霾,水中也是色彩黯淡,远处珊瑚竟透出浅绿的荧光来。苏安宜从没见过这景象,心中好奇,游近一些,闪烁的光芒又消失不见。她没吃午饭,游了半天,此时饿得厉害。找了一处浅滩上岸,附近只有一家简陋的小餐馆,食物粗糙,好在鱼虾鲜美。
店主人问:“你是乔的朋友吧?”
苏安宜一愣:“我们只是认识。”
“哦,他刚刚说,有个朋友会来吃饭,这鱼就是他刚才去打的。”店主看看天,“一会儿会有大雨,等你吃完,我帮你找地方住下。”
说话之间,乔端了烤鱼从厨房绕出来,自顾自取了米饭,对苏安宜视而不见。
她捧了盘子,坐到他对面,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之前带天恩的向导……”
“我不想和你说话。”乔打断她,“你也并不是来找我。”
“那是气话。”苏安宜抿唇,“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再过几天就要走了。在此之前,你能听完我的原因,再决定是否带我去青叶丸么?”
“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时间听你讲故事。”乔低头吃饭。
“我知道,我这么要求很愚蠢……”
“你很聪明,一点都不蠢。”乔抬头,“只不过,你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去好了。”苏安宜起身出店。
乔置若罔闻。
店主人拉她:“乔说,你不会骑摩托,路很危险,让你不要乱跑。”
她微一转身,斜睨乔的侧脸:“一样的路,我既然能来,就能回去!”
长路崎岖,风沙扑面。苏安宜倒不出手来遮挡口鼻,只觉呼吸艰难,她张不不开眼,索性推着摩托低头上坡,脚下不住打滑,似乎千斤重量压在肩头,寸步难行。云层被闪电扯开,大颗的雨点噼啪砸下,在地面激起一个个小泥坑,颇有越来越密集的势头。苏安宜心中焦急,忍不住攥紧油门,摩托向前窜出,将她拖倒在地。她咬牙,爬起来去扶摩托。
有人自身后跨上一步,将她挤到一旁,俯身扶起摩托。
乔板着脸,面容严肃:“跟我回去。”
苏安宜抢上前,扶扶住车把,推他肩膀:“不用你管。”
“好。”乔拔下钥匙,“你可以走了。”
苏安宜扯下头盔砸过去:“走就走!”
暴雨如注,转瞬她就被淋得透湿,隔着水幕,天地一片茫然,根本辨不清方向。风雨声,浪涛声,交织一片。她不敢贸然前行,唯恐一不留神掉到山崖下面。
远处有两道光束缓缓移动。乌泰从皮卡上跳下,揽着她的肩,将她推到驾驶室里,语气不无责怪:“我的傻妹妹,怎么自己就跑出来?要不是我把车修好,你会被大雨冲到海里去。”
苏安宜浑身冷透,只是打哆嗦。
汽车在半路无法掉头,只能继续前行,不久便追上乔。
乌泰大叫:“我的摩托呢?”
乔指指身后:“埋在泥里了。”
“那是新的!”
乔跳上车:“与我无关。”
“算了算了。”乌泰摆手,“明天再来搬吧。你们两个臭脾气,我谁都惹不起。”
苏安宜捧喝着热茶暖身,乌泰用当地话问了什么,乔应了两句,换过衣服,扯了席子倒头就睡。
“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拦住你,”乌泰挠头,“现在看来,你并非只想凭吊好友那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求证什么,只是不想活得浑浑噩噩。”苏安宜说,“我已经过了几年醉生梦死的日子,但这些都不管用,我麻痹不了自己。我不能失去他。”
“谁?”
“我的前男友,我们分手五年多。”
乌泰睁圆眼睛:“我好像听过这故事。”
“没错,在我们从诊所回来的路上。”
“为什么不争取?你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姑娘。”乌泰揽过苏安宜的肩膀。
“他,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了。”苏安宜喃喃,将两家儿女间的渊源说了大概,“如果我现在不尝试挽回,可能这一生都不在有机会。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也哭喊着求过他,也做过傻事刺激他,全是徒劳。当一个人心里不在有你,那些幼稚的举动,别人看起来不过是跳梁小丑。”
“是flora的弟弟啊……”乌泰陷入沉思,“我肯定见过他。那时我一直陪着阿簪,天望来找过她。事故之后不久,他就来到素查岛,那时青叶丸还在原处,没有被海流带到峭壁边缘,所以他去潜了两次,但都没什么发现。”
苏安宜讶然:“他都没有和我说过。”
乌泰叹气:“至少,天望对你也没有轻言放弃。”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到底还是放弃了……”她心中凄恻,“难道,真的是大哥……他说的话漏洞百出,后来索性不再解释。”
乔忽然粗声打断二人:“你们两个一直说不停,让人怎么睡觉?”
苏安宜“哼”了一声。
“我不会带缺乏睡眠的人进到沉船里。”
苏安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扑上去摇他肩膀:“你肯带我去了?真的?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