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往前快走了兩步,與她並肩而行。
慕雲棲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山路狹窄,當心可別掉下去了。」說著就往邊上挪了挪,給他騰出大一點的空間。
「不會。」他牽上她的手,將她拉了回來,而後再沒放開過。
兩人行於山腳下,前方村子亮著煌煌燈火,低矮的茅屋錯落分布,此刻已閒靜下來,大多數人家都已閉了門,只有幾戶人家的門口還有老人坐著,閒搖蒲扇,看見黃狗從門前路過時,一臉笑呵呵。
他們轉了個方向朝右邊走去,他見她沒有要御風飛行的意思,以為她是要在某處停留,問道:「路上可是還有別的事?」
「不曾。」慕雲棲搖了搖頭,道:「只是你大了以後,很少帶你出門,現有了機會,便想同你說說話。」
江城聽了,嘴角噙著笑意,「好。」
星辰當頭,山腳不比山頂清冷,四周都覆著一股融融的暖意,自山頂帶下來的涼意很快就被驅散。
「小城兒,神魔兩族歿於世間,天道已做修正,如今的神來自於凡人,再護佑於凡人,被稱之為神官,有文神和武神之分。」
「為何突然與我說起這些來了?」
「你天賦好,悟性佳,修煉個百來年應是會飛升,這些事情總歸是要提前知曉的。」
他倒不關心這些,只問:「飛升成神後壽命可是無盡的?」
慕雲棲輕戳了一下他的腦門,笑道:「傻小子,世間生靈總有終時,生死循環往復,最是不可更改和逆轉,神壽數會長一些,也許千年萬年,但總歸是有盡頭的,曾與你講過的,可是都忘了?」
說完,她想起什麼,低笑了一聲:「也是,幼時同你講的,你那會怕是沒法理解。」
幼時的江城捻著那株桃花枯枝問她,這桃花為什麼會枯死,她便是這樣答他的,他那時候小,想來是不能明白的,也不知她那時是怎麼想的,竟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
他的眉心蹙了一些,嗓音低低沉沉,「你也會不例外嗎?」
「嗯,我也不例外。」她為他順了順被風吹亂的髮絲,把他蹙著的眉頭撫平,「小城兒,這不是什麼讓人難過的事,況且,我現在還活著,而且能活很久。」
「能有多久?」
「至少比神要久。」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畢竟她的族人們都已經死了,跨過兩千年大戰前的事情她知之甚少。
他「嗯」了一聲,沒有就著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她也沒打算一次性都跟他講完,小傢伙心思重,她若說得多了,他難免會多想,離他飛升那個時候且有時間,慢些來吧。
此行的確是遠,離落神山足足有萬里之遙,若單靠腳程屬實是難以到達,兩人走了一段後便御風而起,很快便到了慕雲棲要帶江城去的地方。
望山村,一座偏遠小村,坐落在群山之中,位於落神山的西南方向,兩地相距萬里。
她領走他走進村子,邊走邊解釋道:「兩百年前我初入人間,第一個待的地方便是這個村子,村子裡有位故人,我來看看她。」
她出趟遠門,總不好叫他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山上等,便將他一道帶了來。
她從不滅星海離開後便入了人間,在她固守著星海的七百年裡,世間已從那場慘烈的戰爭中修養過來,人族愈發昌盛,她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這個村子,也在這兒停留過一段時間。
初來時,照應她的是一位姑娘,姓蘭名茹,是位盲女,家中還有一位年邁的爺爺,爺孫倆相依為命。
剛入村那會兒,村民見她衣著不凡又孤身一人,猜她是落了難,都愁著如何安置她,村子裡並不富裕,村中沒有多餘的房屋可供她落腳,村民們各自家中也是騰不出多餘的房間來,她其實也用不著,在村外找棵樹倚著就行,在她要離開的時候,蘭茹拉住了她,把她領回了家。
「這位姑娘,我家雖是簡陋了些,但總歸是能遮風避雨,好過在外受苦。」蘭茹敲著盲杖,領著她往家中走,「只是家中沒有多餘的房間,要委屈姑娘同我擠一擠了。」
她的聲音很輕且靈,像山澗靜靜流淌的溪流。
「不會委屈。」慕雲棲答。
蘭茹家並不大,院前種著一棵高大的槐樹,原本就不寬的地方顯得更為逼仄,槐樹雖然高大,卻是枯死的,蘭茹的爺爺整日整日地都守著這棵槐樹,蒼老渾濁的眼裡總是透著點淚光。
她不解,問道:「那棵樹上有什麼?」
蘭茹嘆了口氣回答:「這棵槐樹是爺爺奶奶成親時種下的,奶奶離世以後,這樹成了爺爺唯一的念想,後來這樹枯了,爺爺便總是坐在門前等,等它重活過來,已等了好多年。」
「可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槐樹活過來的那一天。」蘭茹的聲音隱隱有了哭腔,「我年年去求廟神,也不知道廟神聽沒聽見……」
慕雲棲有一瞬被悲意貫穿心臟,掙脫不能,那種無盡的等待的感覺,她實在是太過明了,明知希望渺茫,明知徒勞無功,卻總是因為那一絲絲的念想不肯放棄,她總是想,萬一呢,萬一明日星海就藍了呢,她若是走了豈不是就會永遠錯過了,就為了這個「萬一」,她等了整整七百年。
她想幫老人家圓了心愿,可她自小學的法術都是有關殺伐,不會半點復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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