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灯火疏落,麝兰淡,各座院落帘栊紧闭,一切归于沉寂,没了白日里的喧闹。
翌日天明促然降温,宁雪滢揣着手抄小路去往前往,与青橘等人一同领取了厚一些的秋装,之后回到玉照苑,围坐在灶台前吃起热乎的汤面。
玉照苑有单独的膳堂,纵使卫湛许久不归,厨役们也不敢懈怠,至少不能逊色于其他院落的伙食。
因着大壮和乔管事一事,宁雪滢在伯府算是立住了脚跟,连餐食上,每顿都会比旁人多上几块肉。
用膳后,宁雪滢戏镜掐了掐腰,比上个月更细了些,“稀奇,多吃的几两肉都长哪儿去了?”
青橘觑了一眼,瘪嘴道:“还能长去哪里,瞧你那胸口!”
宁雪滢视线下移,失笑道:“一直都这样。”
青橘笑眯眯走近,用左手使劲儿托了下,弹软的手感令她忍不住想要再戳一戳。
宁雪滢拍开她的手,怪嗔道:“犯哪门子浑呢?”
青橘瞧了瞧镜中单薄的自己,又看向身侧婀娜的宁雪滢,舔了舔嘴,“秀色可餐。”
“快闭嘴吧。”宁雪滢用裙带拍了拍她的嘴,笑着将人撵了出去。
后半晌云疏风冽,有孤雁盘桓上空,发出悲戚的鸣叫,似在召唤早已南飞的同伴。
喝到酩酊的景安帝突起兴致,命人在殿前置鼓,亲自以鼓杵敲击,三声过后,孤雁坠空,不知落去哪里。
御前大太监赵得贵尖利一嗓,忙差人去寻。
“古人诚不欺我!”景安帝扶须朗笑,“惊弓之鸟难安①!”
在场百官各怀心思,有善于逢迎者,已说起了恭维的话。
近来陛下身子欠恙,时常咳嗽,服用了多种名贵药材不见转好,以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今日得见笑颜,自是要好好恭维。
秦菱含笑不语。
卫湛拨了拨衣袂之下的佘太翠手持,始终未落一眼在老皇帝的身上,润眸之中尽是漠然,只是面上未见端倪。
许是嫌将士动作慢,景安帝示意太子沈陌玉前去寻找。
太子不情不愿地朝孤雁坠空的方向奔去。
秦菱嗤了声,并不好看这个储君,转眸之际与永熹伯对上了视线。
卫伯爷慢条斯理地移开,看不出护短之意,但这一眼令秦菱品出了蔑视之意。
心高气傲的他,最厌卫氏那群家伙睥睨一切的目光,忍不住扣了扣指骨,故意发出脆响。
另一边,沈陌玉气喘吁吁地跑向落雁的大致位置,见几名侍卫徘徊在门外,冷冰冰走上前,“怎么不进去?”
少年五官精致,是个俊俏的儿郎,此刻的威严,却让侍卫们胆战心惊。
侍卫头目挠了挠腮,“这是冷宫,晦气,殿下还是别进去为妙。”
沈陌玉绕开他们,径自走了进去,在被侍卫拦截时,侧眸一横,中气十足道:“孤看谁敢拦?”
被太子的气场震慑,侍卫们立即放行。
沈陌玉独自走进既熟悉又陌生的庭院,凭着对孤雁坠空方位的判断,走进西南角的大片梅林中。
梅林如一座小小的花苑,有山有水,还有一位静坐水边作画的雅士。
沈陌玉诧异道:“次辅怎会在此?可瞧见那只大雁了?”
两人平日虽来往并不密切,但也并不生分。
卫湛有事耽搁,来得迟些,甫一进宫就见天空落下一只大雁。身为朝臣,只身来到内廷冷宫虽不合适,但他发现一批批侍卫们为了寻雁,涌入内廷,便也跟了进来,以为陛下寻雁为藉口,倒也无可厚非,一路无人敢拦。
他起身行礼,身量在成年男子中算是极为高挑的,在沈陌玉眼中更是蔚然如松,不染世俗,遗世独立。
“殿下在找大雁?”
“父皇‘射’下的,让孤来寻。”
卫湛蹙眉,指向不远处。
沈陌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水畔前的画作上呈现出一只大雁。
只有墨水简单勾勒,没有上色,却是栩栩如生。
他走到画作前,静静看着画中在逆境中展翅的孤雁,石化般一动不动,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次辅是在暗喻什么吗?今日的巧遇并非偶然吧。
卫湛走近,“大雁飞走了,只能将这幅画呈给陛下了。”
“孤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