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傅言溯温润君子,是承恩侯府大房庶子,从小不受重视长大,后来自作主张娶了身为商女的娘亲,夫妻两个一道被家族贬低排挤。
直到父亲与娘亲死去,傅家都不肯认下娘亲这个儿媳,傅老夫人自然连她这个孙女儿也是不喜欢的。
所以这么多年她这个所谓的祖母放任她住在卫国公府,根本不愿来看她一眼,只会利用她来攀附权贵,谋求国公府给承恩侯府提供便利。
在那话本里更惨,她嫁给李祐后不受宠爱,被束之高阁。
傅老夫人亲自来府上教导她如何为人妻子,甚至找了个青楼妓子来教她房中术,让她用身子去讨好李祐,她被吓哭了,不敢看她送来的那些春宫,哭着将妓子赶出了府。
傅老夫人为此动了大怒,扬言要将她和父亲的名字从傅家族谱上除名。
当时她害怕极了,父亲一生敬爱傅老夫人,将她当做亲娘,她不敢让父亲死后还被家族抛弃。
所以不管傅老夫人如何磋磨侮辱她,她都咬牙忍耐了下来。
然而最令她心痛的是,她的祖母,堂堂侯爵夫人,居然给卑鄙无耻的她下那种药……
那时,她浑身炙热难耐,渴望李祐能救救她,谁知他却因江畔月生病,将她一个人孤身留在皎玉堂里……
傅嘉鱼自嘲一笑。
那天的皎玉堂空荡荡一片凄凉,门外守着两个蠢蠢欲动的下人。
她死死抵住房门,又咬破舌头,用刀子威胁,才将那两个对她图谋不轨的下人赶走。
她将刀子刺进大腿里,喘息着躺在地上,犹不能缓解身体里的难受,只得跳进凉水里缓解燥热,寒冬腊月的水,冰得要人命。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书里的那个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
她得不了李祐的宠爱,傅老夫人便变本加厉的勒令她替李祐纳妾,还将傅家最疼爱的孙女大房嫡长的女儿傅双雁,送到国公府来陪她住下,美其名曰是陪妹妹,其实她们的算盘打得全东京都听见了,无非就是为了让李祐纳了傅双雁。
后来的事,太过难堪。
傅嘉鱼不太想继续回忆,沉了眸子,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低声道,“无妨,她想来,便让她来。”
月落瞧见自家小主子眼底那从未有过的沁凉,心头紧了紧,又担心她着凉受风,忙取来厚实的衣物和狐裘,替她更衣梳洗。
我不回去!
看着空落的首饰盒子,月落无奈心疼,“这里东西不太齐全,不过姑娘放心,今日奴婢身子好了许多,等空闲下来,就去谢家商铺走一趟。只是吴掌事近来不在京中,奴婢已经让人给吴掌事传信去了,姑娘要见他,恐怕还要再等上几日。”
傅嘉鱼温声笑了笑,“好,只要出了国公府,我也不急在这一时。月落姐姐,你简单帮我梳个发髻就行,不用首饰也是可以的。”
娘亲天生丽质,走南闯北那些年,女扮男装也是常有的事儿。
怎么到她这儿就非要华衣美服,繁复发髻,精美首饰?
她望着铜镜里那张稚气未脱,却灵气逼人的清丽小脸,想起娘亲那张扬洒脱的笑脸,在心中暗暗发誓,从今日开始,她傅嘉鱼不再娇气,不再追求精致完美。
她要学着成长,独立,跟娘亲一般,快快活活的行走在天地间。
这厢月落干净利落的梳好发髻,疏星那边的早膳也准备齐全了。
徐家坐落在甜水巷最偏远的位置,这地段儿向来鱼龙混杂,是整个东京城最贫穷最落后的地方,住在此处的,大多数都是从外地来务工的外乡人,他们身份低微,以卖苦力为生。
像徐玄凌这般教书育人的夫子,极为少见。
所以,他在这甜水巷里还算有地位。
乡里乡亲,街坊邻居,都尊称他一声徐夫子。
疏星性子活络,这些都是她从莫雨口中打听出来的。
“这些早膳都是姑爷让莫雨一大早就买好的,姑娘,你看看要不要都试试?街边小吃虽比不上国公府里的珍馐美味,但奴婢瞧着这些都很好吃。”
傅嘉鱼看着这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小吃早点,他这样清贫之人,因她到来,一日一夜就让他破费了不少,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好半晌才拉回思绪,抬起晶亮的眸子,“徐公子用早膳了么?”
疏星摇摇头,“好像还没有,莫雨倒是海吃了十个大白馒头,奴婢看徐公子那身子骨,恐怕吃不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醒了没。”
正因如此,才更让人心疼。
傅嘉鱼抬眼看了看窗外,心里记挂着他的伤,挽唇一笑,“疏星,你去将徐公子请来。”
徐玄凌昨日在国公府门前,英勇一挡,让疏星对他改了观。
她干干脆脆的应了一声,笑着出了门去。
没一会儿,傅嘉鱼便见男人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雪色在他身后,映衬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影。
若脸上没有那些丑陋的疤痕,不知他生得是个什么模样。
傅嘉鱼一时看愣了眼,视线移到他脸上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微微移开。
燕珩在桌边坐下,厚厚的大氅将他病弱的身子裹在衣服里,不过一夜之间,他身上看起来多了几分衰败之气。
好在他将自己收拾得很整齐,广袖长衣,乌发半束在身后,一身文弱书生气。
他声音亦极为悦耳,“昨夜睡得怎么样?”
“我睡得很好。”傅嘉鱼眼眶有些发酸,“徐公子的伤好些了么?”
燕珩微微一笑,“好多了。”
傅嘉鱼心道,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