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要!”在战天雪有如晴天霹雳的惊慌呼喊声里,战行云麻痹的神智终于有了一点感知,好象是女孩子死死地贴在他的后背伸手将他搂住。而也正是这般,才让他没有随着由崖顶坠下的战无痕而去。
战天雪惊惶失措地看着战行云,尤自胆寒。刚才若不是她用全身力气抱着哥哥喝出声来,只怕此刻战行云便不是只差一步便迈下悬崖的局面了。
她立刻提气拧身拉着战行云的腰带将兄长再带离山巅数步,这才稍稍安心抬眼向战行云看去,只见着他忽然间面无人色,神情恍惚,这心中止不住又是一骇。
“哥,你……”从没见着刚忍坚毅的哥哥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竟让她轻轻一拉便如木偶般随她而动?
战天雪瞧着战行云俊脸灰白,往昔清澈明亮的黑眸竟似没有着眼点,这心里自是又惊又痛,她绽开樱口想说什么却偏生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来。
“不,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战行云呆呆地凝视前方云雾缭绕的山涧,蓦地吐出一句让战天雪感到莫明其妙的话来:“应该还有……应该还有的……”
今生无悔?那你曾所说过下面一句呢?战无痕,你的意思是一命抵一命之后,你我便互不拖欠了……而你也乐得自在了么?所以,你也不再想与我有何瓜葛?你也不愿再面对我?
双拳紧捏间,耳边又传来战天雪不安的惊呼。战行云哪管他的唇角是否嚼咬出血来,亦对掌中掉下的血滴视而不见,满心满脑全是战无痕拍开他纵身坠崖的身影。战无痕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来?
那个男人应该是那种更为心狠更为狡诈的怪物!就算暂且的失利,战无痕亦应该保存实力卷土重来才是,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弃、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决然收回了后半句?
难道战无痕真的已不愿再见他一面——不仅是此刻,也包括后世?难道哥哥就这么不愿再见到他?
一直缠绕于体内的剧痛突地更为强烈,战行云只觉胸口血气翻腾,而他的心却有如被什么东西狠狠剐去般疼得更是厉害了。
长久以来,他总是被战无痕深邃有力的眼神窥探着,他也已经习惯了男人永远追随在他身上的执着目光;尽管这些东西让他时时心神不宁,也偶感烦燥,但却也比此刻失去时所感到的恐慌懊悔与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要强上百倍。
“我、决、不、允、许!!!”狠然从紧咬的薄唇里吐出这样一句话来,战行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敛住了心神。他拉开战天雪的扶持,很快就直立了身形,但是仍然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不会死!”战行云回头看着睁着一双妙目定定望向他的战天雪,突然不知从身体何方生出一股力来:“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自寻短见!!没有后路,他也绝对不会跳下去的,你说是不是?”
战天雪完全被战行云的气势所慑,她只能茫然顺着其兄的话点头,因为她面前的人虽是问话,但其中笃定无疑的口气却足以令所有人信服。
“我立刻回城传令,一定要找到他!”战行云眺望已熄灭战火的无双城那边,优美的唇角缓缓挑出一抹狠然的弧度:“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中!哪怕,他仅剩下一口气。”
二十二
话语的兄长其实有多么言不由衷。是什么,竟然让那么有原则的哥哥会淡忘娘亲的仇呢?
心神不定的战天雪与战行云回到无双城,她也是第一次随着哥哥的脚步踏入战无痕的春暖阁——
以往,她仅在路过此处时抬眼不经意地打量数眼,偶尔会看到一个高大而孤寂的身影。
而如今,她眼见着战行云无言立于阁中窗前,伸手轻轻抚摸那雕刻精细的木栏时,战天雪刹那间也有了一种眼前的哥哥与战无痕的身形重合的错觉。
她想开口打破这让人心闷的气氛,然而张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所幸无双城的新主人只是在春暖阁略做停留,便放弃了这座象征城主身份的住处,仍然回到他原来居住的地方。
多少,让战天雪复杂的心情平复些许。
方才进门坐下,心思细密又体贴的夕竹已发现了主子身上的外伤,立即从柜中取出药来。
这些年来,战行云外出执行任务多少会负伤,每次也都是由着夕竹悉心侍候上药,但他现下心神难安,自然就没将身体所负之伤放在心上。
只是当夕竹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用手帕略为替其主清洗再挑起瓶内的药膏抹在战行云脸上时,热辣辣的痛感也就立即招回了他的神思。
“怎么这药如此奇怪?”战行云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实则并无责怪之意当然也非怕痛,因为之前他受过更为严重的外伤,但常年用惯的药膏抹上去时却清凉无比,很快便凝住伤口,哪像今日用后这般不舒服?
“公子,以前那种药已然用尽……”
“那你再去向白楼取些来便是。”战行云吩咐道。
白楼是无双城里专研药物的所在之处,无双城宫殿上下所有治病、疗伤之事皆由白楼负责,所以战行云也没有在意夕竹此刻看上去有些尴尬的脸色。
“怎么?你还不动?”有点奇怪素来伶俐的婢女今日怎么呆傻一般,战行云身旁的战天雪也柔声催道,至少她觉得有其它人与战行云说上会儿话也总比哥哥一个人独处好的。
“公子恕罪。”夕竹听到这话之后却轻盈地跪下:“先前之药是城主亲自所调再交于婢子手中,我私下问过白楼之人,他们也不得其法。”
“……”战行云闻言呆住,随即冷然瞪着夕竹。
“只因城主严令此事不让公子知晓。他曾言道:若然我告于公子此药是他送来,他便不许我再服侍公子。奴婢幼年时曾蒙公子相救,何敢欺瞒公子?此生也仅有这一件事没有相告亦是担心与公子再无主仆之缘,恳请公子明鉴!”
夕竹在战行云身边已久当然知其心意,现在她眼见战行云似动了真怒,只吓得一个激灵儿连忙伏身颤声再道:“奴婢私下验来,发现城主所赠确为生肌止血之灵药,世所难寻,想来城主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斗胆没有向公子禀明。”
战行云脸色稍和,沉声令女孩子快些起来。
夕竹松下口气来,她磕了个头站起身来,看着战行云又恢复往日深沉神情的面容忍不住再壮胆开口:“公子近年来很少负伤,所以在上一盒药膏用完之后城主说过公子以后不必再用此药。如今这盒我也是为防万一而向白楼讨来备下的。”
这么说,多年来他所受的外伤都是由那个男人所调之药而很快治愈的么?战行云木然点头,夕竹见他没有见怪也就继续动作。
她替战行云上好脸上伤口之药,然后用剪裁开战行云臂上伤患外的衣衫,在战天雪的相助上仔细给其主上完药。
“竹儿,我哥知道了。”一旁的战天雪摇手止住婢女小心解释的话语,她自是知道战无痕那样做的原因,因为战行云向来表现得非常厌恶于他,如果知道那药是他送来哥哥定然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