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城扬道:“不一样。”
“他待在我身边儿不会受委屈。”
孟长乐笑道:“你这话叫林师兄听到,他怕是不饶你。”她叹了口气,随及又道:“小缘长大了,你不能像他小时候一样想把他从别处抱来养两天便去抱,你得听他怎么想……小缘最念旧情,舍不了任何一人的。”
厉城扬轻轻地碰了下青年压在锦被之上的手指,那日沈缘伤重生死一线之时,随着那一声声呼唤,他的心也高高地吊起来,呆在他的床边只恨自己总学不会哄人,连句温柔的好话都难以说出,只能握紧了青年手指,像他小时候那般叫着他的名字。
“是这样,”厉城扬低声道:“但我舍不得给。”
沈缘幼时面容在他脑海中依旧清晰,厉城扬记得,他是教过沈缘一段时间的剑法的,那时他正值青年,一手玄铁剑法天下闻名,万剑宗内外无不信服,但凡是他教出来的弟子,纵然天赋再差,也至少能够得上内门的门槛儿。
可这一手好剑法,偏偏到教沈缘的时候落了败,小少年身子弱得很,偏偏又肯学,那时自己的玄铁剑几乎能够到少年的肩膀,当厉城扬示范过后随手将那把重剑扔给他时,却只听“咣当”一声,玄铁剑坠落在地。
“没接住?”厉城扬瞧着少年,走上前拾起自己的剑。
沈缘犹豫半晌,回答道:“太重了。”
过后厉城扬便连夜看了十几本书,将轻剑的剑术学了个通透,少年却跟随着他的师尊一同修炼闭关去了,厉城扬专程去学的那手轻剑,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回忆如同潺潺流水,轻轻滑过他的心尖,厉城扬起身时,却看见床头的桌子上头搁了两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其中一个来见里面有十几颗灵气充裕的妖丹:“这是谁送来的?”
孟长乐答道:“左边那个是云少宗主遣人送来的,右边那个是……闻修决叫泊风拿来的,两人都说是给小缘补一补身体,可他如今还睡着不能服用,我便先搁着了。”
厉城扬摸出右边盒子其中一颗看了看:“这妖丹倒是灵气充沛,新鲜得很,现杀?”
“这混账晓得去给小缘取妖丹补身体,怎么没见他亲自来一趟照看照看他师兄?我先前没杀他,还是看在了小缘求情的份上,如今小缘因他而重伤,没叫他拿性命来偿还已经算是好的了。”
孟长乐愣了一下,道:“我以为是你不叫他来,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他把百里从归叫来,不然仅凭我一人,怕是不能叫小缘生还的。”
“我什么时候不叫他来?”厉城扬压低了声音,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他便是要来我也先罚他一顿再说!”
高山白雪皑皑,闻修决盘膝坐在山峰之上,手中摸着自己那把剑看着底下的大殿呆,这个视角很好,若是偶尔沈缘病中要开窗稍微通一通风,他很容易便能瞧见,这两个月以来,闻修决行遍妖界,几乎斩尽剩余孽妖,得来的内丹便叫宋泊风给沈缘送过去。
他不是不想见沈缘,只是……
他怕师兄醒来第一眼想见到的人,不会是他,爱恨纠葛已清,纷乱心绪早澄明,闻修决看着沈缘慢慢好起来,心里的重石也终于悄然落地,满天大雪纷飞,覆盖在他的肩头,只是短短一刻钟,便险些将他的身躯完全覆盖。
心绪难平,已为深谷。
丘壑之下,覆满万里冰霜。
……
……
沈缘苏醒在春冬交接之时,窗外尚还呼呼吹着夹带寒霜的冷风,昨夜方才下了一场细雪,绵密的雪花堆积在窗口处,却被悄然在坚固冷硬泥土中慢慢生长起来的藤花嫩蔓拨落,一阵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响起,碎雪撩向天空,待到天边一线亮光照在床榻间青年的眉眼之处时,沈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砰!”
正踏入进来的宋泊风恍然间一个怔愣,手里头用来盛温水给沈缘擦拭脸颊的木盆轰然跌在地上,出一声沉重声响,略有些滚烫的热水打在他的小腿间,宋泊风却无知无觉,半晌后才如同受了惊讶一般,腿软着踉跄跑了出去。
“师兄!师兄醒了!”
“快去叫师尊和师叔来!大师兄醒来了!”
沈缘神思尚有些恍惚不明,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眼睁睁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从殿门口跑出去,他耳朵里嗡嗡作响,良久才找回自己不知不觉散开的思绪,青年捏紧了身上锦被,微微张开了薄唇,用力呼吸几回,才半撑着身躯从床间慢慢爬起。
只这么一动,全身疼痛接连袭来,每一根筋骨都仿佛被极长的钢针扎入,贯穿整个血淋淋的身躯,沈缘痛得有些抖
“别起!别起!”来人的动作比这道急切声音更快,沈缘还未曾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已经被一只手臂完全拢住,他下意识顺着这人的力气重新躺倒下去,长睫轻闪间,看见了一张凌厉焦急面容。
沈缘瞧着他,轻轻动了动唇:“……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