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碗中茶水,又看看君卿:「有什麼不對嗎?」
君卿沉默,半晌點點頭:「的確很貴。」
我嘿嘿一笑,既然如此,更要多喝幾杯,我吞下一大口茶水,聽見蘇劍知說:「實是蘇某有個不情之請……」
我偏頭頓住,目光落在桌角的雕花上,直覺這個「不情之請」會是一個大麻煩。然而沒有等到蘇劍知將後半句話說出口,一道嬌俏女聲忽然從門外傳來,吸引了大家注意,那聲音帶著不可矯飾的天真活潑。
「姨夫!」
身著鵝黃衣裳的少女蹦跳著進來,可不就是前一晚見過的小表妹。我感到右眼皮突地一跳,朝她身後望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身白衣男裝的師姐。
我手一抖,將茶碗往上抬了抬,掩住半張臉。
君卿好奇道:「花花,你擋著臉做什麼?誒,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我惡狠狠瞪他一眼,他奶奶的,該說話的時候屁都放不出一個,不該說的時候就你會叭叭。
「你看錯了。」我鎮定地將茶碗放下,吞了吞口水。
那邊蘇劍知目光溫和,朝小表妹招招手:「阿瑩來了,快來,見過藥聖先生。」
小表妹又蹦跳過去,乖巧一禮:「早聽聞先生大名,小女阿瑩見過先生。」
這幅情景瞧得我牙根兒一顫,誰能想到眼前嬌憨可愛的少女,昨晚上在船上大殺四方,將鞭子揮得張牙舞爪,所過之處沒一塊完好木頭呢。
這麼想著,忽覺眼前一暗,抬頭看,小表妹不知何時已蹦到眼前,正歪頭打量著我。
我心下一個咯噔,不動聲色往後縮了縮。
「你……」
小表妹伸出一隻手指指著我,眼裡有幾分茫然,似在費勁回憶什麼,片刻後,她的目光驟然清明,露出又驚又怒的神色:「是你!你跟那個登徒子是一夥的!」
原本還憂心被她認出來該如何為自己狡辯,哦呸,什麼狡辯,該如何為自己洗刷冤屈,明明我才是那個無辜遭殃的人。可聽聽她這話,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跟登徒子一夥的」?
一夥登徒子?
啊呸!
我立刻站起來,不甘示弱地反駁:「什麼登徒子,什麼一夥,你一個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可不要血口噴人。」
「你——」小表妹一愣,面上惱意更甚,一跺腳,「我漂不漂亮不用你說,我本來就很漂亮!」說完又很快反應過來,更大聲地道,「我沒有血口噴人,昨天晚上明明就是你幫那個登徒子打我,還將我扔到水裡!」
「哎呦——」我大聲嗤笑,「掉進水裡的明明就是你們兩個人,我若真是他的幫手,怎麼會將他也扔進去呢?」
小表妹再度一愣,一張臉迅漲紅,咬牙瞪著我,恨恨道:「那是因為——你準頭太差,把那登徒子也踢下水了!」
我發出更大聲的嗤笑,嘖嘖兩聲,朝她拋去輕蔑的眼神:「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腦袋就有大病呢,聽聽你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她瞪著我,都快要哭了,嘴巴動了動又要開口,我迅伸手捏住她的嘴唇。她被我的舉動震住,眼角餘光看到其他幾人也同樣震住,我又迅靠近她耳邊,壓低聲音用引誘的語氣道:「郡主,你想想看,你真的親眼看到是我把你打到水裡去的麼?」
就在我說完鬆開手的一刻,小表妹也踉蹌著後退一步,是師姐,將她拉開了。
我微微抬頭,對上那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她定定與我對視,臉上殊無表情,說話的語氣卻是輕柔:「阿瑩,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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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花花和阿瑩的時候總覺得在寫兩隻貓咪打架
第三十七章
當年我與江胡在娑羅山初遇的那個下午,他便同我講過一個民間勵志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原是個權貴養的殺手,能力十分出眾,年紀輕輕便在殺手圈闖出了名頭,遺憾的是殺手這活計本就是吃個年輕飯,隨著人到中年,各項身體機能每況愈下不說,攢了許多年的仇人還在逐年提高他的人頭賞金,對殺手人身安全和精神狀態都造成嚴重威脅。厭倦了驚弓之鳥的生活,終於有一天,殺手拿刀劃爛了自己的臉並廢掉了自己兩隻手臂,改行做了乞丐,居然還討到了不少錢。
講到這裡,我對江胡提出疑問,如果只是不叫仇人認出來,殺手為什麼不直接去整個容呢?江胡說他如果去整容必定要去找整容大夫,而全江湖的整容大夫統共沒有幾個,還不用遵守職業道德,稍一打聽便可得知殺手行蹤,還是自己毀容來得便宜便捷。
我沉思一番,總算體會到他為何說這是個勵志故事,雖然慘烈了些,但這做法倒也值得理解。然後我問他殺手最終的結局如何,有沒有討到老婆生幾個孩子,他告訴我,殺手當乞丐一年後就被仇家找到,砍掉了腦袋。
我被這結局震撼,壯士斷腕至這般地步竟還是逃不過宿命,實在令人唏噓,但是所有想法在聽完江胡的解釋之後煙消雲散。江胡說:「因為他的仇家找到了我,付了一些錢,我告訴他們最近城裡多了一個乞丐。」
這便是一開始我明知江胡只是個寫八卦小說的卻堅持與他結交的緣故,某些時候他甚至掌握著他人的生殺大權,儘管彼時他還沒有意識到這項本領有多麼危險,但依然不妨礙其可怕之處。而很多年以後他果真將這門生意發揚光大,建立了江湖上最大的情報交易組織,也反向證明了我對他的看法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