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虎生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双臂,让施琅有喘气的机会,不再死死勒着他。他吻得双唇艳红,涂满涎水,微微张着,连带唇边上的红痣都艳丽起来。
铺天盖地的雨淋透了两人,也浸透了施琅单薄的衬衣,老旧的布料贴着身体黏着,一摸就能摸到冰凉的雨水下滚烫的肉体。施琅双臂环住孟虎生的脖颈,目光灼灼,像雨幕中的火苗摇曳不熄,“虎生呀虎生,好哥哥,承认吧,你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一看见我跟别人在一起,就打翻醋坛子了,想代替他,是不是?”
孟虎生盯着他,两只眼睛如同猛兽、老虎,沉默着看着人的时候让人畏惧不已。他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吻了上来。
这一次施琅也亲了回去,两个人都吃了满嘴雨水。突然天边一声惊雷划破了满天珍珠,施琅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孟虎生的嘴,道:“吓死了,快些先回去再说!”
两个人赶到了家,却也浑身湿透了。孟虎生欲开门进去,施琅却忽然站在院子里,不再往前走了。他说:“等等,红棉姊姊来过了。”
孟虎生脑子进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施琅连忙道:“红棉姊姊来过了!但她没有回家,而是往山里去了。”
他指向村外,雾蒙蒙的水气与黑暗笼罩他所指的方向,好像指向了一片深黑的地狱。
孟虎生心中发紧,不可置信说:“大晚上的,雨这么大,她去山里做什么?”
内心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不知怎的,他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坏事发生了,立马重拾伞,急道:“我去找她,你在家呆着!”
“呆子,你一个人找得到姊姊么?”施琅嗔骂了一声,“让我去,我知道她的方向!”
山中雨下得很大,密布的乌云挡住了夜空,也遮住了月亮,山林中漆黑一片,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树林间,飞溅的水花在层层密林中激荡,尽数打在人脸上,糊湿了眼睛。在漆黑雨打的山林里,施琅好像丝毫不受山雨干扰似的,飞快地在林中穿梭,偶尔还要停下来回望孟虎生,等一等他。
两个人一直往深山寻去,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从远处传来,不似落雨七零八落的噼啪响,而是大股大股的水流冲荡着岩石声。
前面是条河。孟虎生认出来,早年间村民们会来这条河边浆衣服,在他小时他的母亲也会带他来河边摸鱼。但因三水村的村民越来越少,所有年轻人都去镇上谋生路了,这条河就再没了人光顾,平常也只有野兽出没。三水村的其中一水指的便是这河。
此时大雨倾盆,河水满溢,已然漫出了河道,两人从树林间走出来就一脚踩入水中,浸湿了脚。
孟虎生怕施琅跌倒,忙拉住了他,施琅却挣开他,淌着水走进湍急的河里,捡起一只卡在石缝中的鞋,喊:“是姊姊的鞋!”
孟虎生心里一惊,只见他将鞋抛过来,孟虎生连忙去接,而后就看到他把自己的鞋也脱了,同样扔过来。
孟虎生大惊:“你干什么?”
施琅赤着脚淌在水里,河水漫到他腰处高,微微一屈膝,就半身淌进水里了。只见他朝孟虎生一笑,说:“我沿着河道找找红棉姊,你退远一点,河水灌上来容易把你卷跑,或者回家里等我好了。”说着就如同一尾鱼,钻进了水里。
“你寻死么!等等,别下去!……”
孟虎生看见被雨水和浪潮打碎翻涌的河面同一面碎镜,瞬间吞没了施琅,他绑起的乌黑的发隐没在浪中,心中一紧,好似是看到他被河水吞噬一般,想要沿着河道去拦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雨水将他的面孔打湿,水淋着面难以呼吸,孟虎生只能抹了把脸,六神无主地傻望着翻涌的河道。
那边施琅游入水中,一米多的水深对他来说还是太浅了,他顺河而下几十米,从水面中冒出头,已经看不见孟虎生的人影,便放心地收回人形,眨眼间,翻涌的水流中便只剩下一条一米多长的蛇。
它如鱼得水,水滴汇入大海,畅快自由极了,若不是有要事在身,真想在水中翻滚玩耍,搅得这河沸腾不得安稳。
它沿河向下游去,一面不时地露出头嗅空气中的气味,一面栽下水在河底仔细寻找。这场雨下了一整日,空气里残余的气味都被冲荡干净了,满世界都是水腥味,要在这种环境下嗅到一个人的味道并不容易。
施琅在水里游着,忽然察觉到河水中的血腥味,不像是动物的,像人!它立刻朝血腥味的方向游去,很快就见前方的河道横亘着一棵倒塌的枯树,树干两侧都死死卡进了河道石头中,看起来是在上游被冲下来,冲到此处拦住不动了。而枯树上,挂着个人,散乱着乌发,其中掺杂着几根银丝,一身破烂的衣裤随着湍急的河流涌动而狂舞,施琅心里一喜,立刻变回人形,扑了上去。
“姊姊——”他抱住她的肩膀,一入手,却惊觉曾红棉全身冰冷,双目紧闭,面色惨白,额头破了一块半掌大的疤!已被水泡的发白肿起,丝丝血丝从中渗出,像是一具溺了水的尸体。
施琅忙凑到她面前嗅气味,才发现曾红棉只是昏死了,还余留着一口气,看来是挂在树上时候恰巧将鼻子露出水面了。于是他赶紧双臂当胸环过她的身体,拖到了岸边水浅的石滩上。
施琅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尝试唤醒她。可他对溺水的人该怎么救却是一窍不通,只得大眼瞪小眼地愣着、不知所措。
曾红棉的呼吸很微弱,甚至逐渐进气比出气更少了。施琅心里一慌,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他又心疼极了,一面救一面抱怨着:“姊姊,这下你真的欠我了!我从你身上补的还不如我还给你多呢!”
只见他俯下身,吻住了曾红棉苍白发青的唇。他的呼吸炽热,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好似活物,通过唇间钻入了曾红棉的口中。施琅一面吻,一面托住她的脸,唇舌交缠之下,曾红棉的嘴唇竟然也逐渐红起来。
突然,她的身体好像有了反应,一抖一抖地,逐渐转化为咳嗽,施琅便停了下来,认真地瞧着她。吞入肺中的水从曾红棉的气管中涌出,她咳得撕心裂肺起来,苍白的皮肤也有了血色。
河水带着血丝被曾红棉咳了出来,逐渐恢复意识,两眼从眼皮下翻下来,然后缓缓地挣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施琅看着她,欢喜笑道:“姊姊你醒啦?”
曾红棉一睁眼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施琅。他绑着的头发早就散了,浸湿了水,沾成一缕一缕地笼罩在她身上,脸上与身上也湿透了,好像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阴森可怖,又妖艳异常。曾红棉呆了,她茫然盯着施琅,嘴唇蠕动着,有气音从她肺里传来。
施琅凑近了,去听她说的是什么。
曾红棉却崩溃地落下泪来,流了满脸,与雨水都混杂在一起,她凑上脸去吻住了施琅,血丝从她嘴角溢出来,口中满是血腥味和河水臭味,却仿佛将死之人紧紧抱住救命稻草似的。
施琅被她压倒了,后脑浸入水中,曾红棉一边脱他的衣服,一边哭着:“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呃呜呜……接我去地狱好了,我不要再活了!……”
她哭着、紧抱着、吻着,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轻了声,施琅一看,发现她睡过去了。
又听了听她的心跳,确认她的心脏还在跳着,才缓缓叹了口气,扶住曾红棉的肩膀把她抱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地无奈道:“我也想回去……有什么办法呢?”
他把自己胸口的扣子一颗颗扣好了,然后带曾红棉回了三水村。
已经过了快三个钟头,孟虎生在村口等,那雨噼啪将伞打得东倒西歪,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等着。
忽的,他看见茫茫雨幕中缓缓出现白蒙蒙的人影,幽魂野鬼似的漂着。
孟虎生立刻冲了上去,果真是施琅!他怀里拖着昏过去的曾红棉,两人都浑身透湿,好不狼狈。他当即就丢了伞,将红棉姨从他怀里抱来,发觉她的身体还热,紧绷的心才微微放下,但依旧焦急地喊施琅回家再说。
两个人带着曾红棉一同回了家,淋了一夜雨,他们冻得手脚冰冷,浑身哆嗦。孟虎生立马点柴火烧热水,将柜子里的棉被抱了出来,盖在红棉姨和施琅身上。
烧好热水后,又兑了些冰凉的井水,给红棉姨脱了外衣擦身体。
可外衣一解开,孟虎生便呆住了。只见红棉姨的身上布满了淤青,还有许多皮开肉绽的疤痕,触目惊心。那些刮伤大部分是在河里被碎石和树枝冲伤的,但瘀痕——孟虎生就不确定了,其中有不少都是人才能打出来的!
他想为她擦拭身体,居然都无从下手!
那边施琅也看见了曾红棉身上的伤,冷哼一声,朝孟虎生睨了一眼:“谁说大鹏哥不会打人的?难不成这么多伤都是红棉姨自己磕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