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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1页)

宋谏之心中生出两分恶劣的愉悦。

猎物垂死前总要挣扎一番的,抱着两分侥幸,被猛兽摁在爪下也得用些偷袭撞死的伎俩,蠢到忘记对方能把自己脖子一口咬断的事实。

而把这份侥幸亲手杀死的痛快,宋谏之光是想想就心情舒畅。

这世上不管什么东西,他太轻易就得到了,权贵、功名、金银,别人搭进一辈子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就奉在他手边。

他想要皇位,是因为太子把他当成假想敌,明里暗里的针对。但太子越是忌惮,宋谏之越是要逆流而行。

他本就是个天生天长一身反骨的孽障。

他爱杀人,享受的是人断气之前不甘或愤恨的眼神和反抗,那瞬间暴发出的浓烈情绪,才能勉强在他金劈玉堆的心中,掀起一点兴奋的波澜。

可死人见多了,那点微弱的刺激也慢慢消退。

眼前的小蠢货,刚好在这个时候撞上来,看上去是冷冷的木头美人相,偏偏配了个嘴馋胆怂的里子,有点八面玲珑的小聪明,但实在不够看,蠢得奉承讨好他都讨不到点子上。

可就是这么个他两根指头都能捏死的小玩意儿,在他手下半分性子也没改过,逼急了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直肠子,眼神澄澈如赤子。

宋谏之有时觉得自己对她实在是宽容的要命。

可难得一见不好驯服的猎物,就得长长久久的留着,等到她打碎骨头心甘情愿的屈服。

他眼底闪过一线兴奋的猩红,收回手不留情面的戳穿她:“就这点本事,以后还是别装睡了。”

撄宁一骨碌坐起来,仰着尖尖的小白下巴,不满的嘀咕:“看出来了也不早说。”

枉费她人醒了还要在活阎王眼皮子底下装睡,这就好比只兔子在老虎穴睡觉,变着花样找死。

她装的好生辛苦,熬得脖子酸了还都不敢动弹一下,他肯定还在心里笑话自己蠢,她都听见了!

撄宁又在记仇本上添了一笔账。

宋谏之睨了她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原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可你装的太差劲,看一眼都是糟践本王眼睛。”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刻薄的人,撄宁抱着被子不吭声了,在心里冲晋王耍了一套王八拳,想象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心情舒畅多了。

“睡醒了就别装死,”宋谏之抬脚在她腿上轻轻撩了一下:“收拾东西回府,明天本王带你回门省亲。”

他原先对这桩婚事也不上心,又没什么规矩,忙得忘了也算正常。可撄宁现下愣愣的神情,倒让宋谏之觉得她不是不敢提,而是没想过回门这桩事。

“回门?王爷有时间吗?”小蠢货反问了一句,一副只要他说没空就会痛快否决这个提议的模样。

可惜他不是会顺着台阶往下走的人,反其道而行之的接了一句:“有空。”

说完饶有兴致的打量她的表情,挑了下眉,问道:“你不想回去?”

“也没有。”撄宁犹犹豫豫的挤出三个字。

“你父亲不敢抗旨,舍弃了你给姜家铺路,你怨他?”

撄宁这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

“你因为这事不高兴,不愿回去见他。”宋谏之敛着眼,眼尾勾起一道暧昧的弧度,凝视着少女的脸。

这下干脆换成了陈述句。

“没有,我都说了没有。”撄宁把被子裹到肩膀,抱着膝团成个球,转过身背对着讨人厌的晋王,只留给他个后脑勺。

宋谏之却不肯放过她,追加道:“不高兴还不敢承认。”

撄宁赌气的回过头,只觉这人烦人的不行,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看着宋谏之的眼睛:“我真的没有。”

她在宋谏之那双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下低了头,抽抽鼻子轻声说:“不只是父母,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家子算过来二十三口人,确实没必要为我一个人豁出去。”

她食指勾着锦被上一点脱线的绣纹,一根一根的拨散了,继续道:“何况皇上只是赐婚,又不是叫我来送死。”

虽然眼前疯子是真的有可能杀了她,撄宁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宋谏之指尖轻扣在膝上,轻描淡写道:“父皇不会因为姜家推拒指婚事而灭口,你心里清楚。”

不过是不愿意为了女儿舍弃一家的锦绣前程罢了。姜太傅在朝中是为数不多的直臣,正气凌然刚直不阿,冒大不韪也敢谏言,可惜这份胆量没有放到家事上,是好官,可未必是个好父亲。

大约是官场沉浮多年,再软的心也磨硬变冷了。

“我清楚,又能怎么样呢?”撄宁眼睛睁得圆圆的,歪着头好似不解的看着晋王。

宋谏之屈起食指在她额上扣了一下,百年难遇的同人做起辩论:“不怨吗?”

撄宁放下抠着绣纹的手,认真道:“不怨,我一人赴未知的路,换一大家子的来日方长,当真是天底下最合适的买卖了,任谁来做这个抉择都是一样的结果,我大概也不是例外。”

她甚至从善如流的拍个马屁:“而且王爷颖悟绝伦世无其二,我跟着您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宋谏之眼睛微眯,看她从方才无措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他轻笑道:“你倒是心宽,若是本王,此事定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撄宁蜷的腿酸,干脆支棱着腿靠坐在软枕上,直言直语的接道“那是因为在王爷心中,自个儿才是顶顶重要的,余下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往后排,旁人是死是活,怎么想怎么看,你压根不在意。”

“你说得对,所以本王活的痛快。”宋谏之掀眼瞥着这个心思通透的小蠢货,认同道。

撄宁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能怎么想怎么说:“可是王爷这辈子也不懂心中有牵挂的滋味。有根弦系着的心安,并不折磨难捱,反而像晨起喝上碗热汤一样熨帖。”

她说完才醒过神,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一手捂住嘴,一手比了个缝针的动作,任晋王讥讽她,也不肯再开口了、

真把这个活阎王得罪狠了,是会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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