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不会为了他这八十年来创造的成果而感到骄傲?
……怎样都好,只要她肯回信。
图子楠点开了邮件,对着寥寥几1行字足足盯了数分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念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眼里逐渐露出了笑意来,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啊,他真是个蠢货。他明明知道老师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温柔到与整个临星城格格不入。她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好坏,从来都不是以对方能够创造的价值来衡量,她甚至一直都觉得,“人的价值”这个词是对人格的侮辱与人性的磨灭。
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又怎么会以肤浅的视角来审判他呢?
随后他的目光又盯着“其他人我暂时都没有告知,你也务必保密哦”看了半晌。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屏幕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关闭了屏幕。
他站起身,脚步轻快得像是重返十八岁,嘴角更是微微弯起,就像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如果此时有熟悉他的人在场,恐怕都要惊掉下巴。
众所周知,图子楠向来冷静而又儒雅,学者气质和精英气质占据了他个人标签的半壁江山,像今晚这种不稳重的表现,几1乎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了。
但这些与他本人无关。
他只知道,今晚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连带着明天那个纯粹资本与学阀狂欢的什么狗屁峰会,也显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这或许就是看到“希望”的满足与欢愉吗?
大概是吧,他想。
毕竟,这世界上有谁会不喜欢美梦呢?
……
第二天清晨。
唐恩义体诊所。
辛妍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环顾四周,脑海里像是蒙着一团雾。
但身体上残留着的疼痛很快让她清醒了过来。
“呃——”她出痛呼,试图坐起来,但身体上的束具阻止了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支被她视为安身立命的根本的义肢此时正连接在电缆上,另一头连接着义体调节设备,屏幕上全是她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
“……义体诊所?”她喃喃说道。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昨天生在矿坑的爆炸回忆在她的脑中逐渐清晰,她想起爆炸时掀起的气浪,想起四处飞溅的坚硬锐利的碎石,想起死在自己面前的同事……
最终,她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境。
想起那个梦境之后,陌生而又熟悉的恐惧感和兴奋感再次出现,她努力回忆梦的内容。
她想起来,在那个梦里,神秘的声音告诉过她,她被感染了,此时此刻正躺在义体诊所里,等待着感染科义体医生的判决。
……梦里的声音说的,居然是真的。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
……预知梦?不,不对,她不信自己有做预知梦的能力。难道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感染了,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可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星空,为何又能在梦里见到那样的图景?
她没有足够广博的认知,也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那样美丽、诡谲、浩瀚而又遥远的画面,根本不该是她一个终日在地底劳作的矿坑工人所能想象的。她也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认知杜撰出什么“无尽宇宙的探索者,真实规则的洞察之眼,越万界的星空自我”。
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这一切已经出了她的认知。
……或许她还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不是吗?
她现在不应该去想自己感染的事情,或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事情。
她应该想想当着她面殒命的奥利弗,再感叹一下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将目光聚焦在开心的事情上,让自己努力变得乐观的话……死亡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对他们而言,乐观并不是一种品德。
……而是一种生存的必需品。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的、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儿从门外走了进来:“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