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頑筠笑著對蘭微霜作揖:「何公子有禮。」
蘭微霜點點頭:「石公子有禮。」
石頑筠又說:「那淮清,何公子,戲馬上就要開鑼,你們慢慢看,我先回後邊去了。」
謝淮清頷。
石頑筠要回樓下的戲台後邊,然而下樓梯沒走幾步,另有個人炮仗似的從外面衝進來,一看到石頑筠就興高采烈地說:「哥,好消息!」
石頑筠無奈:「你瞧瞧你,又跑出去瘋玩,這次是什麼好消息,誰家的貓兒狗兒又生了?」
樓梯離蘭微霜他們這桌近,石頑筠那邊的對話傳過來,謝淮清見蘭微霜偏過頭去看,便對他介紹說:「剛進來的是石頑筠他妹妹,叫石撥筠,平日裡喜歡做男子打扮,方便出門四處看熱鬧,最為咋呼。據說每每有了戲,班主便叫她混在底下起鬨,以免座間反響不好。」
蘭微霜瞭然:「氣氛組。」
謝淮清雖然沒有聽過這三個字的說法,但當下莫名就領會了蘭微霜的意思,不禁唇角微揚。
那邊,石撥筠拍了拍樓梯欄杆:「哎呀,這次真是個好消息!哥,咱們皇帝廢了跪禮!」
樓上,蘭微霜和謝淮清都是一愣。
石頑筠腳上微跛,下樓梯便慢,聞言連忙加快了腳步,不高不低地斥道:「這大庭廣眾,莫要妄議。」
石撥筠聳了聳肩:「有啥不能說的啊,我又沒有說壞話!就禮部大院外牆那邊剛貼上的章程,說是皇帝廢了百官面聖的跪禮,上行下效,往後老百姓見到官老爺也不用行跪禮了!」
石頑筠站到她面前:「那又如何?這消息哪裡值得你這般高興了,咱們平日能見到幾個官老爺啊?」
石撥筠嘖了聲:「哥,你傻不傻啊?你想啊,皇帝能廢了跪禮,說明他是個與眾不同的皇帝!那說不準以後就能廢了『患疾者不允科考』這條呢!你以後說不定能去考試吶!」
科舉考試後,考中的人是要為官的,為了朝廷顏面著想,大夏科考規定了,身高過矮、面有疤痕或過多斑點等印記、身患重病、體有殘疾的人都是不能參加科考的。
石頑筠腿腳帶跛,就是屬於被拒之門外的一類。
「你啊,倒是想得長遠……」石頑筠對石撥筠嘆道。
石撥筠哼了聲:「我就要想!咱戲班子不就愛編啊想啊,我還想著以後我不穿這身男裝也能啥也不擔心地出門,說不準以後女兒家也能科考呢,我也是讀過書的!」
石頑筠連忙拉上妹妹往後台走:「你可真是我祖宗,這話咱們自家關上門悄悄說行不?對了,你去禮部大院幹什麼?」
「我追著一隻野貓過去的,那貓長得油光水滑,特機靈,我本來想把它拐回來養著。再說那禮部大院外牆貼的東西,不就是給民間看的嘛,不過平日裡沒什麼人敢去張望就是了,哎呀,哥,我不跟你去後面,我還要去座間假裝客人呢!」石撥筠格外歡實。
樓上,蘭微霜津津有味地聽完了石家兄妹倆的對話,然後饒有興致地看向謝淮清。
謝淮清有點哭笑不得:「這一出似乎叫我有點百口莫辯,但當真不是我特意安排來給公子你看的,巧得我啞口無言。」
連石頑筠剛才下樓前那句「戲馬上就要開鑼」,此時也顯得像是別有深意了。
蘭微霜倒並未覺得是謝淮清有意安排,但不妨礙他這會兒消遣一番謝淮清。
「那謝將軍為何要特意請我過來看戲?」蘭微霜莞爾。
這下,謝淮清當真有些啞口無言、難以辯白了。
第13章
蘭微霜也就是隨口一問,謝淮清沒有馬上回答,樓下戲台又正好開鑼了,他便沒再在意,專心看戲。
雖然聽不懂這唱腔,但蘭微霜願意好奇,就能專注聽下去。
戲台上表演到一半時,有個看起來很典型的紈絝浪蕩公子哥在一群跟班的簇擁下進了戲樓,一來就把前頭視野最好的桌邊的客人趕到其他位子去了。
公子哥大冬天搖著扇子,坐在一把椅子上,跟班又給他放好另一把、方便他搭腿。
這批人的動靜引起了座間其他觀眾的不滿,但一看人家的穿著打扮和排場,只能敢怒不敢言。
即便是混在座間、性情歡脫的石撥筠,也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冒失地過去「仗義執言」。她在戲樓里長大,眼下這般情景她看過許多次了,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明智之舉。
樓上,謝淮清看了眼樓下座間的異動,又抬眸看向蘭微霜。
蘭微霜不愛一心二用,專注某件事時就格外專注,如今他在看戲,台上的表演沒有受台下動靜影響,蘭微霜也就沒注意到那些異動。
直到戲至尾聲,台下那浪蕩紈絝突然叫跟班往戲台上扔錢。
看戲的客人看得高興、覺得台上的角唱得好,在一場戲將將結束時往台上扔點打賞並不奇怪,對於唱戲的人來說是一種認可、一樁美談。
但這浪蕩紈絝行為存在的問題是,台上還未唱完,而他不僅叫人往台上扔銀錠,還特意往台上人的身上扔,離得近的一個小生額角被砸到。
血霎時就冒出來了,小生身形晃了晃,一句詞剛唱出一半,就被打斷得不能流利接下去了。
台下那浪蕩紈絝拍手叫好:「準頭不錯!那誰,就你,被砸到腦袋這個,下來給小爺倒茶!小爺高興了,繼續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