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摇了摇头。
“刘阳和王兰庭都明确拒绝了在尸检同意书上签名,现在警局那边还扣着火化许可,遗体只能先放在殡仪馆,等家属那头缓一缓,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再和他们争取同意尸检了。”
袁岚蹙起眉,“以刑事案件非正常死亡必须明确死因作为理由,强制尸检也不行?”
“如果真能这么简单粗暴就好了。”
说到这个他就感到头疼,“毕竟死的是个未成年人,又是这样全国瞩目的大案,双亲还都是知名人士,警方那边也不能不顾及到家属情绪啊!”
袁岚想了想,懂了,他看了看身穿警察制服的戚山雨,语气中带了点儿怜悯。
“也对,不然刘阳他们闹起来,舆论风向吹一吹,就变成了警方无能,绑匪逮不到,还非要跟个小孩儿的遗体过不去了。”
其实袁岚刚才已经在网上翻到类似的采访了。
某报社记者先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痛失爱子的王兰庭有多憔悴多悲痛,然后以极犀利的言辞暗指警方不作为,最后以一句“现在,大家想要的是凶徒已经落网的消息,而不是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死前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难”作为结尾,获得了无数网民的点赞和转发。
然而事实上,刑警大队那边已经接到了上头限时破案的死命令,即便掘地三尺,也得将几个绑匪的真身和藏身之处给挖出来。
“哎对了,还有个事儿得问问你。”
虽然和柳弈八字不合,但袁岚还是承认他这位宿敌,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你和这位戚警官,是怎么找到这密室的?”
“只是碰巧罢了。”
柳弈的声音在口罩的掩盖下,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有个住在厂房附近的小姑娘看到仓库窗户上映出了一个梯形的光斑,里面有个人的倒影。”
他顿了顿,强调了一下,“是上下颠倒的那种‘倒影’。”
说完,柳弈看向袁岚,“你明白吧?”
袁岚被问得一愣,然后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两声,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其实就是很基础的小孔成像原理而已。”
柳弈干脆随手拿了纸笔,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绑匪在隔开密室的木板那儿留了个‘门’做出入口,镶嵌合页的地方有漏光的细小孔洞,外面还有个用来遮掩的置物架,上头正好有些玻璃雕花装饰,结果刚好就组层了一条小孔成像的通路……”
他最后用笔尖点了点纸片上画着的窗玻璃。
“这工厂废弃一年多了,没人打扫,玻璃上就自然沾满灰尘,成了毛玻璃屏的效果,光斑映在上面,小姑娘就碰巧通过投影,看到密室里面的人活动时的倒影了。”
“哇擦,这巧合,也是没谁了!”
袁岚感叹了一句,“要不然,怕是等尸体发臭了,都不一定有人能发现里头还有那么个地方吧!”
他说着,又似乎被自己说得恶心了,捂嘴做了个干呕的表情。
袁主任一贯自诩风流,对外泡妞时从来不跟美女们说他是法医,而是自称“检验专家”。
而事实上,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直接接触尸检了,蹲实验室蹲得久了,耐受能力也直线下降,光是脑补一下一具童尸沤在密室里的刺激画面,就觉得喉头直泛酸水,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弄吐了。
“好了,先别管这些了。”
柳弈摆了摆手,打断袁岚过分丰富的想象力,“你呢?现场有没有什么线索?”
袁主任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密室里空间很窄,东西也不多,不过……”
他拖长声音,“线索嘛,我还真找到了一点儿。”
柳弈的脸被口罩遮了大半,但一对眼睛却显得特别亮,这时他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穷嘚瑟。
袁岚咳了一声,有点儿装不下去了,只能干巴巴地进入正题。
“里面找到一些完整的脚印,已经甄别过了,初步判断,除了死去的刘凌霄之外,出现在密室里的绑匪应该有三个人,这一点,也和录音里的人数相符。”
他将分别属于不同人的脚印照片挑出来,在柳弈和戚山雨面前一一排开。
“其中一对脚印,和死掉的绑匪常遇兴所穿的鞋子完全吻合,九成九就是属于他的了。”
袁岚说着,将中间的一张照片捡出来,“至于这一对,我们在门卫室里找到相同的鞋印,而且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留下来的,我们推测,很可能就是那个失踪的保安的。”
戚山雨拿过那张照片,和旁边一张门卫室的脚印照片对比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保安很可能确实参与了绑架案咯?”
袁岚一摊手,“反正这发现我已经跟你们头儿汇报过了,沈队长肯定不可能会放过这条线索吧!”
戚山雨听他这么一说,有心给自己的搭档安平东去个电话问一问,不过此时袁岚已经指着第三张脚印的照片说道,“至于这最后一个,绑匪X先生,目前只知道他穿43码的鞋,还有身高推测应该在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三之间这两点而已。”
“还有呢?”
柳弈将几张照片推回给袁岚,追问道。
“还有好几处血迹、DNA和指纹采样,都让人拿去匹配了,如果绑匪中有人曾经留过案底,只要花点儿时间,迟早能匹配到的。”
他说着,朝柳弈挑衅一笑:“怎么样,还是我们科比较牛吧?”
柳弈这会儿根本没心思跟他争长论短,他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现场拍下来的照片,一边看,一边还在脑中回忆着之前自己亲眼所见的场面。
在充足的照明之下,当时被黑暗掩盖的许多细节,都被镜头完完整整地保存在了相片之中。
忽然,他翻动照片的手指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