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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山呼唤 第十五章 卷二(第1页)

之琴真是好感动。

第二天,刘培新从家拎了一捆小葱,中午时几个人就栽上了,小孟从家拿来芸豆种豇豆种黄瓜籽也一起全种上,还撒些菠菜白菜籽,这个大问题真是解决了。

之琴看着桌上的名单,知道刘培新给她问完了,便拟稿给每一个大队的队长写了几句话——

尊敬的庞有民队长:

因工作需要,请您在百忙之中统计一下,你大队共有多少孕妇,请将姓名和年龄一并都写下来,捎到达山卫生所即可。

多谢!医生周之琴

十一个大队,写了十一份,达山本街的三个小队,她亲自送去,刘培新和小孟各带回一份,还有六份送不出。几天后,他们几个人只要见到路过的马车,便问是哪的?这样车伙给带走了几份,最后供销社的房世成又给常来的顾客带走两份,这个任务才算完成。

那天午后,韩木匠和儿子抬着桌子,来到卫生所的院里,大家都出来迎接,连忙抬进了屋里,放在了墙角下,之琴说:“哎呀!做得太好了,太可心了,真谢谢你啦!”大家都夸做得好,“你要八元,我给你十元,感谢费两元,拿着吧!”之琴把钱递给韩木匠。

“那哪行,给太多了。”他说着,递回来两元。

“不行,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心意,还给亲自送来。”之琴说着,把两元钱又塞回到他手里,“拿着吧,木匠可累了,不容易。”刘培新说完,把俩人推出去,爷俩这才出了门。

晚上下班后,之琴高兴极了,这屋里终于有了桌子啦,把放脸盆的凳拿过来一坐,现有点矮,想了想后,她干脆把桌子挪到炕沿边,坐在炕上,这样一来,高矮正合适,冬天还暖和。然后便把桌子彻底抹擦一遍,把油灯,饭盒,碗和书本,按步就班地搁好,之后才弄饭。点上油灯,搅好糊涂,还有洗好的小葱,第一次摆在了桌面上,第一次在桌子上吃饭,真是得劲儿啊,比在炕上吃饭舒服多了。

几天后,医院回来两个单子,之琴一看,是本街两个队的,她从心里感到太高兴了。可是过了几天,一个也没有来检查的,她很着急。她和所长说好,准备自己到产妇家上门检查。

这天午后,按照单子上的名字,她找到了第一位,这个叫马淑芳的人。来到栅栏外的大门边,之琴喊了一声:“有人吗?在家没?”屋里没声,她正纳闷呢,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拿把菜刀出来了,“你找谁?”“你是叫马淑芳吧?”

“是啊,什么事儿?”

“我是医院新来的大夫,我想给你做一下产前检查,你是孕妇吧?”

“进来说话吧。”说着把菜刀放在了窗台上,她长得高高大大膀大腰圆,身体很壮实,这时之琴已走进屋来,“你那刀是干啥的?太吓人啦!”

“哎呀!我正剁小白菜给鸡崽儿拌食呢,这不就听见有人喊吗,我还真吓了一跳,检查什么呢?我生了四个孩子,也没检查过一回,这不都挺好的,从来没听说过怀孩子还什么检查?”

“这是为你好哇,为你的健康和婴儿的健康着想,这是新社会了,不是旧社会,那时候没人管,现在国家是关心妇女和儿童健康的,我就是干这个工作的。”

“查什么呢?”

“我得管你叫大嫂吧,现在你怀孕几个月了,我看也有六七个月了吧!”

两人说着话,马淑芳已把鸡食拌好,撒到一个扁篓子里,十几只小鸡争抢着啄起来,放下盆洗了手,这才走进屋里。“最小的几岁了?”“六岁”之琴先给她量了一下血压,又看脉搏,最后查胎儿,用听诊器听胎心音,两侧全仔细听,最后看了她的双脚并按了按,“来查孩子还看脚啊?这个大夫。”她感到不耐烦地说道。

“你怀的是双胞胎,血压不高还挺好,但脚有些肿,越到后期会越肿,你要少吃盐少喝水,半个月后去卫生所再查查。”

“双胎呀!妈呀,这得咋累呀,这一查也挺好,要不哪知是双胎呀,还真得谢谢你了,什么大夫?”

“姓周。”

“啊,周大夫知道了。”

出了她家,按报表上的名单,她去了王艳芝家,结果家没人。她往南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一个鲜族妇女走过来,黑裙子斜领短上衣,手拿弯锄,脚蹬一双钩尖胶鞋,“你一定是鲜族吧,请问你们队里有没有怀孕的妇女啊?”

“啊,有哇!有个新媳妇,她吐得厉害,我带你去吧。”原来她见过周大夫,是在供消社。俩人往南走,来到一个两间小矮房的门前,一只大鹅不停地嘎嘎叫着,“云姬在家没?云姬!”“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屋里出来,把两人让进了屋,之琴说明了来意,她非常高兴,并诉说自己已两个月没来月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但就是吐得厉害,现在浑身没劲,不爱吃饭,不知怎办好,听老人说怀孕都是这样。之琴给她查了一下腹部,量了血压脉搏都很正常,告诉她可到医院开点药,会对呕吐好一些,对胎儿也有好处,是可以治疗的。

整个一下午,之琴去了两家。回来后,她马上做表格,把检查过的孕妇情况,姓名年龄,健康状况,子女多少,住址,都写明标好,一目了然,工作渐渐有了头绪。

第二天午后,一个骑驴的小伙子跑进了诊所,进门便问:“哪个是接生的大夫?”他大嫂生孩子生不出来了,老娘婆急的没法,邻居告知,医院新来个产科大夫,就找来了。之琴忙问患者情况,边说边拿产包和药箱,小孟说:“我也去吧!”刘培新点头,“去吧,看看去。”小伙骑驴带路,两人在后小跑,三里地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进门后,之琴直奔产妇,仔细一查,儿头已露,胎心尚有,无出血现象,经产妇第三胎,检查宫口时现,前肩被嵌顿在耻骨联合上方,是个肩难产。她立即消毒戴上手套,把手伸进阴道,握住胎儿后上肢,将胎肩旋转至骨盆斜径上,让小孟快把消毒剪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剪断锁骨,然后慢慢地推肩,只见胎头一点点地出来了,右手助推腹部,两肩也就出来了,随之小婴儿出生了。脐带结扎完,啼声才有,之琴松了一口气。老娘婆第一次见识产科大夫和这套行头,她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个大夫手到病除,她真是大长见识,自己两手空空接产,什么家什也没有,“还得是医院的大夫呀!”她佩服地对之琴说道。此时,之琴在给小婴儿的肩部做缝合,包扎完毕后,告诉家属:“断肩术缝合后,锁骨很快就长好,能自愈,不必担心,这是唯一救他的办法。”小孟第一次目睹了女人生孩子的场面,也见识了周大夫的高技术。

自从妈妈上班离开家后,孩子们好像长大了,在生活上,他们不再依赖父母,回家吃现成饭的日子再也没有了。爸爸下工很晚,他们先放学,回到家后就自己动手做饭,搅糊涂,做稀粥,扒灰抱柴火弄得可好了。园子里的菜也渐渐下来了,云豆角结得可多了,但还得等几天,黄瓜多得吃不过来。

妈妈走时,刚把酱块子下缸里,一再告知,三天后用手攥一遍,天天要打耙,还要撇沫子,要攥到没疙瘩才行。每天至少打一次耙,不管阴天下雨,一定要盖好锅盖,他们都照办了,一晃二十多天了,妈妈还没回来,缸里的酱色暗,香味儿少,孙婶儿说可能是咸了,等妈回来再说吧。不管咸淡是酱就行,他们早早就吃上了,越吃越香,黄瓜蘸酱太爽口了。

每天吃完晚饭,他们总要去菜园里玩耍,摸摸茄蛋,长得太慢了,才鸡蛋大,辣椒和西红柿都是慢货,有时星期日休息,杨迈也要掐点柳蒿,学妈妈的做法,洗好切碎,拌上苞米面,上锅一蒸,很是好吃。每到礼拜六,他们就盼妈妈回来,上个礼拜六晚饭做好了,大葱黄瓜洗了一盆,大酱舀了一碗,这些都放在桌上,杨迈还特意炒了一碗咸盐豆,这些都弄好后,几个人又去接妈妈了,每人手持长棍子,杨策在前,边走边敲小毛道两边儿的草丛。

蛇早就出洞了,每天都要万分小心,他们一字排开,高高兴兴地向山头走去,心里盼着妈妈回来,太阳还有一扎高呢,几个人来到了山头上,极目望向街里的路上,左看没有,右看也不像,山头下的柳树下坐着几个人,安大婶儿高声大气地说:“这几个孩子又来望妈妈了,那是想妈了,也真难为他们呀!”这时杨松朋和孙国才扛着锄头上了坡,“回去吧,今天不能回来了,我都饿了。”几个孩子无奈地随着爸爸回到了家。

这天上午他们正在抬水,杨迈要洗衣服,从泉眼上来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小道往家抬,杨威拎瓢走在后边,小道两边的庄稼已快半人高了,这时杨策大叫一声,“我妈回来了!”几个人立刻朝山跟小路望去,此时,之琴已走到龟碑边上了,几个孩子放下水桶,扔下棒子,一齐朝小道儿跑去,“妈!妈妈!”之琴听到了,心里一阵喜悦,眼见三个孩子朝自己跑来,他们一头撞进妈妈的怀里,她心好难受,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下了,“妈,咱们太想你了。”“妈更想你们呀!回来就好了。”

这一天别提多高兴了,孩子们叽叽喳喳把想说的话都告诉妈妈,他们围前围后,不离妈妈身边,之琴照例是洗衣打扫卫生,给孩子们清理卫生,剪剪头,指甲。十只小鸡还剩四只,已长挺大了,难为孩子们是怎么把它们喂大的,“咱们抓虫喂它,它们可爱吃了。”

趁着天好,又是星期日,还得推磨,生产队了几斤麦子,连同苞米,全家人又忙活了一天。孩子们就等妈妈回来摘云豆,这是最好吃的菜了。饭后,妈妈去看酱缸,颜色确实没变多少,根本没,这肯定是咸了,盐多水少了,只有添水,不就没有酱香味,把水添完后,孩子们都围在酱缸边,看妈妈打耙。

礼拜一他们都上学了,杨迈马上要考中学了,之琴抓紧时间做棉袄棉裤,拆洗被褥,孩子们最爱吃饼了,星期二晚上之琴又烙的薄饼,她去土豆秧下摸几个土豆,炒的韭菜土豆丝,孩子们卷上这个再夹点大葱,吃的津津有味。

晚饭后,他们争着抢着,背起妈妈要带走的苞米面袋子,一起来到大车店,几个老头都认识这几个小孩,也认识周大夫,妈妈事先把苞米面放到这,托付给他们。明天走时,有车更好,没车就空手走回去,待有车时,再顺路捎去。

孩子们快活地往回走,不离妈妈身边,都想拉着妈妈的手,过了杂货铺往北走,来到了细流河边,“妈,咱们走大道呗,小道蛇多。”杨策说,“那咱们过河吧。”几个人脱下鞋拎在手里,迈进浅浅的温乎乎的河水中,溜圆的鹅卵石和细沙,伴着欢快的流水声瞬间便沸腾起来,当你回过头来上了岸,清澈的河水傍着半露的鹅卵石,继续唱着歌流向远方。一路上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妈,你一个礼拜一回来,那该多好啊!”杨威拉着妈妈的手说道,“要是通汽车多好,我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做多多的汽车,妈就不用来回用腿走了,《未来的汽车》里边,还有会飞的汽车呢。”杨迈绘声绘气地说道,“那《未来的飞机》里,还有音飞机呢!比汽车快不,我将来也得好好学习,制造飞机,从奇宁起飞,唱一歌后就到BJ了,那多好哇!”杨策也大说大叫道。“咱们六年级写过作文,‘我的理想’”“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妈妈问,“我的理想写的是,我将来要当一名医生,解除病人的痛苦。”“我将来要当一名科学家。”“我将来要当一名工程师,物理学家。”伴着黄昏,孩子们的理想都飞向了天空。几个人离家更近了,又到了细流河边,两根松木拼成的独木桥,横在浅浅的河水上,杨策外八字脚一遛烟跑过去,杨迈杨威拉着妈妈迈着横步挪过了桥。大道一侧是稻田地,傍晚时分青蛙很多,蹦跳在道边的草丛中,几个孩子就地抓了起来,再用野麦杆穿起来,之琴也和孩子们一同抓,用脚踩,弯腰扑,一会儿工夫便穿了两串,回到家后天还没黑,他们把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青蛙崽儿扔给小鸡吃,他们一起抢夺起来,吃来吃去,还有十几个小崽儿怎么也不碰了,这是为什么呢?宝云过来一看“这是癞蛤蟆崽儿,鸡不吃。”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之琴也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天,孩子们都上学了,之琴和孙家告别,说自己很过意不去,什么都麻烦你们,孙婶儿安慰她:“你放心走吧,不用惦念这个家,有咱们一大家子人呢。”

到了大车店,没有去达山的车,之琴嘱咐好高四爷有车就捎上她的面袋子。她背着两条旧毛裤,一饭盒咸鱼干,顶着九点钟的太阳往达山走去。

一路上越走越热,太阳越升越高,背包里的毛裤贴在身上更是汗流浃背,像捂了个棉袄,两旁的庄稼长高了,山上的蒿草灌木林枝叶繁茂起来。路上只有一人时,她感觉有些害怕,偶尔过来一两个人,像救星似的,她感觉轻松了些。有时,有马车过来那就更壮胆了,一路上走走歇歇也就快了,前面不远就是二里坡了,她想歇会儿,找个有沙子的地方坐下来,此时一挂马车从后面赶来,到跟前一问是去二里坡的,“坐上吧!”之琴总算歇了一会儿。两腿还没歇够呢,二里坡到了,只好又下来。

背起毛衣兜上了坡,一看表快12点了。酷日当头,简直晒冒油了,口干舌燥肚子空,饿得没一点劲了,下了坡她边走边看有没有榆树,因为只有榆树叶子能吃,不苦还甜又解饿。

走了一路五里地也没碰到榆树,终于到了卫生所。门锁着,她知道他们回家吃饭去了,进了自己的屋子,放下兜子,马上刷锅烧水,搅碗糊糊,“周大夫回来了!”小孟开门进来了,“回来了,你挺好啊,这几天有产事吗?”“没有,来两个检查的又回去了。”“啊。”

一连几天没有来检查的,之琴觉得这样不行,她必须亲自到各大队看看去,心里才有数,只有这样才能母婴平安。

那天刘培新在道上堵了一挂马车,一问是去桦树沟的,之琴背上早已备好的医药箱,出了卫生所,来到马车前一看,车伙她认识,第一次来达山坐的就是他的车,之琴上了车,和刘培新挥挥手,马车继续前行。

之琴问他有多远,“十五里。”两人边说边唠,渐渐出了达山。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满是瓦片云的天空,时而透出阳光,显得凉快多了,满山郁郁葱葱,藤蔓缠绕,有时路过一片高大稠密的松林,走到近前会有一股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从车伙的口中得知,桦树沟大概有五六十户人家,他确切地说有个叫李六的媳妇怀孕了,还有个小小孩是罗锅,别的并不知道。渐渐地看见了房屋,之琴说:“桦树沟是不是桦树多,我怎么没看见呢?”“你不认识,在咱们堡子的一个沟岔里,长的全是桦树,我爷爷的爷爷时就有这树,现在还有,满山遍野都是,所以才叫桦树沟。”之琴四下张望,也没看见白树皮的桦树林。

和车伙分手后,按他的指点之琴来到堡子边的一户人家,喊了一声,没人出来,又连喊几声,从小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手里握一根黄瓜,嘴里还在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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