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将削了皮的苹果放到桌上,一口未吃。
凯瑞丝问:“会发生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毛毛。天会下雨吗?佛罗伦萨人会要多少包羊毛?羊会感染瘟疫吗?要出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还是个瘸腿的男孩儿?我们永远没法事先知道,是吧?这就是……”他把目光移开了,“这就是让我们难办的地方。”
他把苹果递给了凯瑞丝,凯瑞丝又递给了格温达,格温达连核带籽地整个儿吃了。
几分钟后,约瑟夫兄弟就来了,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助手,凯瑞丝知道他叫白头扫罗,因为他那剃成修士头后没剩下几根的淡黄色头发中,还掺杂着不少灰发。
塞西莉亚和朱莉安娜下楼来了,无疑是因为屋子太小,需要给两个男人腾出地方。塞西莉亚坐到桌旁,但什么也没吃。她脸庞不大,却特征鲜明:一个小巧的尖鼻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还有一个像船头一样的下巴。她好奇地打量着格温达。“嘿,这个小姑娘是谁?她热爱基督和圣母吗?”她快活地问道。
“我叫格温达,我是凯瑞丝的朋友。”她不安地望了凯瑞丝一眼,害怕自称朋友太过冒昧。
凯瑞丝说:“圣母马利亚能让我妈妈好起来吗
?”
塞西莉亚扬起了眉毛:“这么直率的问题。我猜你是埃德蒙的女儿。”
“所有的人都向圣母祈祷,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凯瑞丝说。
“你知道为什么吗?”
“也许她根本帮不了任何人,只有有本事的人能过得好,而本事差的就不能了。”
“不,不,别说傻话了,”爸爸说道,“所有人都知道圣母帮了我们。”
“没关系,”塞西莉亚对他说道,“小孩子家问问题很正常——特别是那些聪明的孩子。凯瑞丝,圣人都是强大有力的,但有的人祈祷比别人更灵验。你明白吗?”
凯瑞丝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觉得像是受了哄骗,并不十分信服。
“她一定要到我们的学校上学。”塞西莉亚说道。修女们为贵族和较富裕的镇民的女儿办了所学校。修士们则为男孩子办了另一所学校。
爸爸看上去很固执。“罗丝在教两个女儿识字,”他说,“凯瑞丝像我一样识数——她能在生意上帮我。”
“她应该学得比这要多。你总不会想让她像你的仆人一样度过余生吧?”
彼得拉妮拉插嘴了:“她用不着学书本知识。她会嫁得很好。姐妹俩都会有成群的求婚者。商人的儿子们,甚至骑士的儿子们,都会非常乐意入赘这个家庭。但凯瑞丝是个任性的孩子,我们必须提防她委身于什么像吟游诗人那样一文不名的男孩子。”
凯瑞丝注意到
彼得拉妮拉并不认为听话的艾丽丝会惹什么麻烦,无论他们给她选中什么人,她大概都会嫁。
塞西莉亚说:“上帝也许会召唤凯瑞丝为他服务。”
爸爸没好气地说:“上帝已经从我们家里召唤了两个人——我弟弟和我外甥。我想他现在该满足了。”
塞西莉亚打量着凯瑞丝。“你怎么想呢?”她说,“你愿意做一个羊毛商、一个骑士的妻子,还是一名修女?”
做一名修女这主意吓坏了凯瑞丝。那样她就得每时每刻听从别人的命令。那就好比一辈子都做小孩子,而且还有一个彼得拉妮拉那样的妈妈。做骑士的妻子,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妻子,似乎同样糟糕,因为女人必须服从于她们的丈夫。给爸爸帮忙,也许等他将来老了后再继承生意,相对来说是最不令人讨厌的选择,但也不是她的梦想。“这些我都不愿意做。”她说。
“那么有什么你愿意做的吗?”塞西莉亚问道。
当然有,尽管凯瑞丝从来没对旁人说过,实际上在此之前她也没完全想明白,但是此时此刻这雄心似乎完全树立了起来,她恍然大悟,这无疑是她命中注定的。“我要做一名医生。”她说道。
屋子里先是一阵沉寂,继而他们都大笑了起来。
凯瑞丝脸红了,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爸爸同情地对她说道:“只有男人才能当医生。难道你不知道吗,毛毛?”
凯瑞丝困
惑起来,转向了塞西莉亚:“那么您是什么?”
“我不是医生,”塞西莉亚说道,“当然,我们修女也照料病人,但我们要遵从受过培训的人的指示。那些曾经师从名家的修士们懂得人的体液,懂得它们是怎样失去平衡从而导致疾病的,也懂得怎样使体液恢复适当的比例从而恢复健康。他们知道对患偏头疼、麻风病或呼吸困难的人该从哪根血管里放血;他们知道是该用拔火罐还是该灸灼,是该敷药还是该洗浴。”
“难道女人不能学这些吗?”
“也许能,但是上帝做出了不同的安排。”
每当大人们被追问到无路可退时,他们都要搬出这句老生常谈,凯瑞丝感到非常沮丧。但还没等她说出话来,扫罗兄弟就端着一碗血从楼上下来了。他穿过厨房去后院倒掉它。这情景让凯瑞丝想哭。所有的医生都采用放血疗法,因而她猜想这肯定有效,但是她仍不愿看到她母亲的生命力就这样被盛在碗里倒掉。
扫罗又回到了病人的房间里,但没过一会儿他和约瑟夫都下楼来了。“我已经竭尽了所能,”约瑟夫严肃地对爸爸说道,“而她忏悔了她的罪过。”
忏悔了她的罪过!凯瑞丝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从钱包里掏出了六枚银便士,递给了修士。“谢谢你,兄弟。”他说道。他的声音是沙哑的。
修士走后,两名修女又回到
了楼上。
艾丽丝坐在爸爸的腿上,把头埋进了他的脖子里。凯瑞丝哭泣着,抱紧了“小不点儿”。彼得拉妮拉吩咐塔蒂把桌子收拾干净。格温达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们静静地围坐在桌旁,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