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著戶部的王華又勸道:「千里親征耗費多少國帑,地方上迎駕,不免勞民傷財……」
壽哥嗤笑一聲,點手叫劉忠:「去,你去問問外頭跪著那倆朕的親舅舅,就說他們親外甥要御駕親征,尚缺些軍餉,問他們可願貼補一二?」
說罷掉轉過頭,沖眾人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中卻閃著精光,近乎一字一頓道:「朕,要御駕親征。」
有了銀子好辦事。
在抄了一應通藩附逆的人家,又端了一個為禍地方多年巨盜的老巢後,國庫內庫都再次豐盈起來。
而外戚張家又財大氣粗的表示支持親外甥的討逆,御駕親征的一應開銷壽寧侯府、建昌侯府包了。
——這也從另一個方向上證明抱養一說純屬胡說八道,張家也從未曾同逆藩勾結。
因此這齣征的糧草、軍械及一應軍需都置辦得極快。
壽哥卻是極不耐煩,這也等不得,也不管禮部那邊翻著舊曆操持天子親征一應繁瑣禮節,便直接下旨,讓「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朱壽」——也就是他自己,統領各軍,進剿逆藩。
七月初六,發兵南下。
而此時,作為前哨先鋒官的沈瑞一行已然進入山東地界了。
在霸州文安縣剿滅張茂一夥時,沈瑞發現他們確實是寧藩埋下的一步暗棋。
那主持寧藩在京城事務的小李先生原是打算著等寧王揮軍北上時,這伙匪盜直接攻打京師造成混亂響應寧王,不想寧王身邊謀士出招讓寧王先就近去南京登基。
北邊這些人包括那位傳說中最得寧王喜愛的小公子就統統成了棄子。
小李先生哪會坐以待斃,因此啟用了這響馬。
響馬們以夾層送菜送米車輛將他們偷偷帶出,準備護送去南京匯合寧王。
因著張忠沒有被捕暴露,因此張茂有恃無恐,以為根本查不到自己,只讓手下劉六劉七等帶護送人走了,自家並沒跟去,這才落在沈瑞手裡。
劉六劉七卻是跑了許久了,只怕已出北直隸地界。
沈瑞一面往京中報信,讓劉忠那邊趕緊抓捕張忠一黨,因其掌著御馬監,莫要再出更大亂子。
一面發急信給萬東江和田順,讓他們發動一切黑白兩道人脈關係,細查山東河南各處,務必要將這夥人逮住。
因著大軍乘船走運河,並不過濟南府,儘管臨清距濟南府距離不遠,儘管沈瑞已有近一年未見妻子,更是都不曾見過兒子,可有軍令在身,也只好過家門而不入了。
他已寫信給楊恬,讓她暫時不用進京去忙福姐兒的親事。
因有御駕親征事,游駙馬、游鉉要隨扈,這場婚事也只能再次推遲了。
沈瑞同時告訴了楊恬沈洲對小楠哥的安排,讓她轉告何氏母子,等南邊戰事一平,他就會派人去接她們,一起回松江府,為孩子上族譜。
楊恬回信說,何氏原只道沈洲不會過繼小楠哥,眼見小楠哥一天天大了,距離童子試越來越近,何氏也不免心急。
只是這話也不好同楊恬提,暗暗又覺得以徐氏楊恬婆媳待她的情義,必不會讓她作難,總歸能給個沈氏旁支的名分,不至於讓孩子下不了場。
沒想到沈洲會有這樣的安排。
何氏驚喜交加,哭成個淚人一般,直帶著小楠哥沖京城方向連連磕頭。
沈瑞看了信也是唏噓不已。
一路無話,很快就進了兗州府。
知府丁煥志這門人當得極是合格,早早備好了勞軍的物資在渡口等著沈瑞了。
然沈瑞沒等聽丁煥志匯報南邊兒軍情、本地民生呢,先接著了順風標行遞來的急信。
松江府沈氏族中,出事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克紹箕裘(九)
松江府沈氏宗祠
「我是宗房宗子,這族長,理應由我來當。」坐在主位的小棟哥大喇喇如是說。
被綁匪綁走的小棟哥,如今全須全尾回來了,上來就說要這族長之位。眾人頭一個聯想到的就是當年為匪寇帶路的沈珠!
小棟哥,是不是也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三房沈涌先不自在起來,反覆去看他兒子瓊哥兒。瓊哥兒卻跟沒事人一樣,笑嘻嘻的看熱鬧。
沈琦和沈理對視片刻,彼此都是先穩住的意思。
沈琦出門已經暗示過管家,相信應該很快能搬來救兵,再看沈理這神情,分明也是有布置的,心下略略安定。
那邊八房沈流已開口說話。
八老太爺在那次「倭禍」受驚亡故,八房也被洗劫。沈流原就是恨極了那群匪寇,今日見著小棟哥如此這般,端是令人生厭。
抬眼去看水字輩房長中,沈海閉著眼睛裝聾,沈涌東張西望了兩下只裝啞巴,沈源則老老實實裝死,沈流心下更氣。
他如今還監管族產,算是族長的副手,素來也有威望,當下便冷冷道:「小棟哥,你出門日久,不知道,家中早已分宗,你們房頭的宗子,是你父親沈珹。族長,也不是什麼必出宗房,而是,有能者居之。」
他特地將後面幾個字咬得重重的,還看了一眼沈海。
小棟哥不屑的嗤了一聲,道:「分了宗了便不是沈家了?宗房就是宗房,族長就該出自宗房,嫡支血脈豈是庶孽能比的?!」
沈家只有宗房、二房、四房是嫡支,其餘都是旁支,「庶孽」二字一出掃了一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