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响起王睿的大嗓门,大家循声望去,应筵的心跳漏跳一拍,搭在腿上的手轻轻一挠,不声不响在裤腿上留下了几道浅痕。
无独有偶,岑谙也穿了一身黑,古巴领勾金丝纹理的衬衫收束进垂感十足的西裤中,腰间别一根深棕腰带,这种衬衫不适合打领带,他敞了最上面一粒纽扣,隐约露出内里的锁骨。
他没戴手表,腕上仅一个简约的配饰,不像什么高奢品牌,更像小孩儿编着玩的彩色手绳,上面还串了只指甲盖儿大的小熊,手里甚至还拎着公事包。
越到桌前,岑谙面色越僵,他以为王睿会把他安排在旧同事那一桌,谁知他眼睁睁路过一簇冲他挥手打招呼的旧同事,被王睿带到了应筵面前。
应筵的胳膊被右手边的好友碰了下:“我靠,这是不是你壁纸上那人啊,见到本尊了这是。”
应筵无暇应答,圆桌周围就剩他左手边一个空位,他看着岑谙步步走近,没忍住站了起来,帮对方拉开了椅子。
王睿虚按着岑谙后背:“来小岑,坐这里,这一桌好几个自家做生意的,正好让你们在工作上扯扯关系。”
岑谙又怎能不知王睿真实用意,他笑了笑,顺着对方的轻搡落座,没看应筵一眼:“行了王哥,你去忙吧。”
季青森掐了把丈夫的手心,低声道:“霍昭,我跟你换个位。”
重新落座时季青森的外套衣摆扫到了岑谙的膝盖,他勾了下岑谙的手绳,让对方看向他:“好多年没见了,小朋友。”
其实岑谙面对这种场合已经不会再像二十岁以前那样拘束了,可季青森的存在还是能令他没来由地放松,他笑道:“我也很多年没被人喊过小朋友了,季老师。”
季青森饭桌上不谈工作,没意思:“自己编的手绳吗,这么可爱。”
岑谙坦然承认:“我家小孩儿自己弄的,手可巧。”
“都有小孩儿啦?”季青森问,“那在我眼里就是小小朋友了,还在读幼儿园吧?”
岑谙说:“刚上二年级,小大人似的。”
应筵坐回去,沉默着按住圆盘,将茶壶转到自己面前,拎起来正要往岑谙的杯子里倒,他好友忽然拽了把他的手臂,飞快起身抄起酒瓶:“都成年人了喝什么清茶淡水啊,都来拼酒!”
瓶嘴都凑到岑谙杯沿儿来了,应筵伸手托住瓶身,力道虽轻,语气却不容拒绝:“他不能喝。”
“你才跟人家见上面就这么了解啊,不能喝。”好友觑向岑谙,学季青森喊人,“小朋友,你能不能喝?”
“能喝,”岑谙笑了起来,管谁都叫哥,“谢谢哥。”
声声起哄中,深石榴红的酒液倾入岑谙的葡萄酒杯,岑谙在社会上历练七载,早不用他人关怀带领,自己就起话题跟一桌人聊得火热,独独没给过应筵一个正眼。
应筵就这么看着曾经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beta褪去胆怯一面,从容大方地跟他的好友谈笑风生,介绍自己时起身跟他们隔桌握手,欠身时微敞,颈部到锁骨的线条干净又流畅。
婚宴流程繁复,灯光暗下来时场内的喧哗刹那平息,新娘款步走上红毯,人人情不自禁跟随那束追光注目台上。
岑谙端杯抿了口酒,看红毯要把脸转向应筵那边,他装作理袖口,低眉收了视线。
应筵也没看,捏着杯茎,轻声道:“我收到你来的市调报告了,明天抽时间看完。”
鼓乐齐鸣皆成远声,耳道那么窄,只够装得下一个人的嗓音,岑谙理完袖口揪手绳杂毛絮,答:“不急。”
应筵逆着道道目光看岑谙的侧脸,灯影变幻莫测,这人是经年流转里他始终捉摸不透的那一个:“那天的事,我错了。”
岑谙道:“大喜之日,别聊不开心的事。”
应筵声音再低些:“大喜之日,你多笑笑,别因为我而不开心,不值当。”
岑谙在司仪铿锵有力的主持里,声音轻而冷:“那就闷头喝你的酒,别看我,让我很不自在,别的事改日再聊。”
而事实是应筵杯子里的酒他一口未动,于是他便知岑谙确确实实一眼没望过他,哪怕是在他错开眼的须臾间。
酒席免不了一个酒字,岑谙是这一桌的生面孔,菜没夹多少,倒是被挨个铆着劲儿添酒,但他自留分寸,每次都浅酌即止,游刃有余地回敬些漂亮话,少喝多说,一派生意场上的精明模样。
新人过来敬酒的时候岑谙便躲不了了,他刚站起来,应筵抽走他手边满满当当的酒杯,将默默备好由热转温的白开水易到岑谙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