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鞋里全是干掉的泥块,没法再穿,她放轻脚步,赤足摸到洞口,探手试了试雨势。
一觉睡醒,原先的大雨小了不少,只余断断续续的丝线,落到殷晴乐的手上,软绵绵没有冲击性。
外面的环境有些奇怪,像蒙上层着色的雾气,比之入睡前更显黏稠。殷晴乐四下张望一圈,看到缩在洞口石壁旁,浑身几近湿透的男子。
像一朵被扔犄角旮旯,破败不堪的残花。
墨发散乱,唇角挂着血丝,幽兰的蛛网于交领口若隐若现,内衬被雨水浸湿,紧贴在勾勒而出的曲线上。
宴不知死死按住下腹的丹田处,仰头吃力地喘息,断断续续无声咳着,神色是殷晴乐从未见过的痛苦。他倚在石壁上,虚弱得仿佛触之即碎。
掌中手机猛地一震,殷晴乐连忙缩回身子,她退到洞穴深处,才去看手机的内容。
白板:杀了他。
白板:他现在无法反抗,这是距离你最近的机会。
白板:杀了宴不知,送你回家。
殷晴乐眼神发直,拿手机的手轻轻颤抖。她依稀记得,从最开始,手机里的东西就在不断劝诱她,让她杀死宴不知。似乎这才是它的最终目的。
它明显是找错人了。殷晴乐很想告诉它,但凡它去她的电脑里逛一圈,就知道她有多喜欢宴不知,选择她是多么荒谬。
略一思索,殷晴乐没和白板摊牌:我还是不太敢,下次你再通知我吧。
她飞速打完这段话,将白板划到屏幕一角,缩到最小,强行不去看它的消息。手指划到搜索栏,快速点开搜索栏,准备问问手机,宴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没来得及打字,洞外传来响动。宴不知轻提树枝,从洞口走入,他站得很直,身姿挺拔,如一只昂首的白羽仙鹤。
仙鹤垂下长颈,声音清润如佩环相撞。
“醒了?”他神色如常,身上衣物洁净如新,全无方才狼狈的模样。
殷晴乐攥紧手机,小声应道:“火灭了,我是被冻醒的。”
“发生什么事了?”她抿唇,小声问。
宴不知乍一看与先前无异,深入观察,很容易发现他神态不对劲。他的唇色更淡,握拳的手背青筋显露,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听到殷晴乐的声音,他垂眸思索片刻,缓声答道:“方才,修炼出了些岔子,咒法失效,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麻,麻烦?”殷晴乐问得磕磕绊绊。
一路上,她像只小鹌鹑,跌跌撞撞地跟在白仙鹤身后,从没听宴不知说过“麻烦”两个字。
仔细一想,漂浮在洞外的气体,和幻魇妖死后的妖气很像。该不会真被她说准了,有人把逃跑的幻魇妖活捉,制成类似心魔引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细问,洞外砸下一团火球,宴不知起手画出一道白线,结界拔地而起,挡住卷进洞内的灵火。
殷晴乐吓了一跳:“之前它寻不到我们,不是因为雾气吗?”
“不止。”宴不知掐指成诀,“我遮蔽气息,它才寻不到我们。它与我相熟许久,哪怕是短暂泄露一瞬,也会被它捕捉到踪迹。”
说话间,山洞猛地一震,火鸿鸟收翅落地,它身形巨大,挤不进洞口,只能把头伸进去。
大脑袋似锦鸡,双目幽兰,头顶盛放一朵晃晃悠悠的小蓝花。若是放在平时,这样的组合会让殷晴乐大呼可爱,现在她只想逃跑。
她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爬到洞穴最深处。随手找了块石头,颤巍巍地捏在手心做武器,胡乱准备一番,这才意识到身前还站着个人。
宴不知轻点白线处,转眸看向殷晴乐:“别越过结界,我暂且失陪。”
殷晴乐连连点头,她又不是唐三藏,绝对听话。宴不知得到许诺,右手握紧树枝,深深看了撞击洞口的巨鸟一眼,抬脚走出结界。
下个瞬间,哪怕是龟缩在最角落的殷晴乐,都感受到周围空气剧烈的震颤,昏沉的迷雾变作煮沸开水,上下翻滚,卷至纤细易折的树枝尖前端。
她再也寻不到宴不知的身影,笨拙的眼珠子慢腾腾转动,只能看到寒光乍现,巨鸟的脑袋突然消失,而后耳畔被强灌凄厉的惨叫。
殷晴乐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知觉。她的眼前空无一物,耳中声音逐渐被乱七八糟的动静取代。
不会有事吧?她握住手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几乎是贴在结界上,换各种角度向外张望。
她看到宴不知白衣胜雪,站在奄奄一息的火鸿鸟赤冠之上,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抚红羽,神情既无悲喜,也无怨恨。
火鸿鸟抬起脑袋,用力摇晃,它甩不下宴不知,狠狠地转过头,撞向山洞。小山洞可禁不起它这一撞,只消磕碰一下,殷晴乐就会被活埋在洞内。
最后一刻,宴不知轻阖上双眸。他猛地抬手,树枝没入赤鸟头顶,斩落那朵可爱的,摇曳的小蓝花,火鸿哀鸣一声,轰然倒下。
树枝并未随灵兽的死亡停止移动,一路向下,划出道长且狰狞的口子,露出泛红光的内府。
殷晴乐目光上移,一眨不眨,于隐蔽处窥探宴不知。
男子神情一如初见,他睁开眼睛,眼底寒光阵阵,翻腾着难以忽视的戾气与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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