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梦!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收起眼泪,清醒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至于你,也别想离开这里。”
我拔起插在地上的青萍剑,直接抵在杨夙的脖间。
杨夙略略惊异,冷冷回过头来,也不看那剑一眼,一步步上前,任凭利刃划破他的肌肤。
万万没想到,杨夙将我的性格拿捏得这般准确,我顿时失了神,再拿不稳剑。只见他一下便拧住我握剑的手腕,剑也顺势掉落于地,出铿锵的低鸣声。
说时慢那时快,杨夙将我拖拽至石案前,一手拂开棋局,一面将我的右手腕扣在石案上,一面拔出我腰间佩戴的匕,快在我虎口划了一刀。
被杨夙摔在地上后,我按着我的右手腕,疼得咬牙直哭。
杨夙哈哈大笑,他单手撑着石案,微微俯身,嘲讽道:
“疼吧?疼吧?亏你这样还想着操控赤壁战局,崔缨啊崔缨,你真以为自己跟着曹军走过乌丸,体验了一回军旅生活,就很勇武就很了不起了么?告诉你,你再这副模样,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的!不是的!我也见过死人!”我哽咽道。
“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战争么?你流过很多血吗?你有过濒死的感觉吗?你知道利刃刺骨有多痛吗?你连一个小小的划口都承受不住,崔神仙,你是来赤壁做梦的还是送死的呢?”
我扶案而起,冷眼瞪着杨夙,坚定咬牙道:
“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走!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去赤壁!杨叔夜,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你快给我滚出许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杨夙点点头,终于不再说话。
他仰头看了万里晴空良久,眼中仿佛噙着泪,怜悯似的喃喃道:
“你放心留下吧,他们不会杀你的,只是你放了我,难免受些皮肉之苦,好自为之,但愿你能捱到赤壁之战,但愿你还有命活……”
“带曹丕进屋内去吧,再晚些,他就该失血过多而死了。
“对了,下次赤壁再见,你我便是敌人,再无昔日同学之谊。”
杨夙拾起他的那根拐杖,不过数步,便在缓慢流动的分秒中,与我擦肩而过。
“祝你好运,能留个全尸。”
这一别,生死茫茫,从此陌路。
清风拂面,喉若灌有重铅,再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双腿如钉在原地,再迈不出一步,再不能与他并肩同行。
我哽咽不语,泪眼朦胧,再看不清杨夙一瘸一拐拄杖渐远的身形。
所有的脆弱在此刻崩溃瓦解,所有的恩怨在此刻爆宣泄,所有的悲痛在此刻撕裂四散,却终究只有声音沙哑的一句呼唤:
“等等——”
杨夙顿住脚步,听我说不出声,便回头,给了我最后一个微笑:
“你要等,可时间它不会等。我等了你十年,她却等了我十八个世纪。道不同不相为谋。崔缨,今生你我缘分已尽,只愿来生,再不重逢。”
杨夙转身,继续牵着马,疯疯癫癫地走了,边走还边高声念道: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可笑世之痴情人,辜负了青春华年,枉送了卿卿性命。可笑迷津不知返,待到山穷水尽时,方悔当初不从道……”
杨夙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哭着颤声唱啊:
于何献之楚先王兮。
遇王暗昧信谗言兮。
断截两足离余身兮。
俯仰嗟叹心摧伤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