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女儿,甚至无法得知,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走神的下场,是被?油星溅到了?手。
挺大?的一片,落在虎口处,立刻烫出了?一朵淡红的花。
程音将手放在凉水下冲了?半天,还是火辣辣的疼,她取牙膏轻涂了?一层在外侧——知道这是错误的处理方式,但好歹白色可以遮盖。
不想让人发现,无论大?惊小?怪还是视而不见,都?闹心。
托这一桌子本帮菜的福,晚饭吃得十分愉快。
聊到最后,翠西给了?个基本态度:“不要急着结婚,搞这么仓促做什么?”
陈嘉棋试图辩解,他们认识好多年,彼此了?解很深,被?翠西狠狠瞪了?回去。
容你们先谈已经算是法外开恩,还想得寸进尺?
程音全?程沉默干饭。
经此一役,她对自己在婚姻市场的定位有了?准确认知——跟找工作差不多,她的履历漏洞百出,只要上了?审判庭,初审都?很难通过。
翠西既是洋气人,晚饭不可能不喝洋酒,待到饭毕之时,桌上喝空了?两个红酒瓶。
微醺的翠西像个爱娇的小?女孩,抓着陈嘉棋一直念叨,为什么不能回上海,每天陪在妈妈身边多好。
念了?一会,又抚撸他的脑袋,太晚了?,该睡了?,小?孩应该早点睡,长身体?又长脑子。
总归在妈妈眼中,不管长到几岁,自己的小?孩永远都?是小?孩。
“我?也该走了?,鹿雪还等着我?。”程音瞅空和陈嘉棋耳语。
“那我?送你……”他刚要起身,又被?翠西拉回去,抱着他的手,像抱着最亲爱的小?猫咪。
“好好照顾阿姨,厨房有醒酒汤。”程音都?没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柔和。
随后她拉开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夜晚的巴士空旷无人,车窗外是北京城难得一见的清朗春夜。
好像回到了?九十年代末。
那时高楼没这么多,路上的车也少,程敏华带她去白石桥的动物园,在门口给她买了?一串金红欲滴的糖葫芦。
小?孩子出门去玩,最后记住的永远只有吃食。
那时候程音才?七八岁,并不知道如?此普通的一天,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奇珍。
每每念及于?此,她都?会忍不住反省,是不是陪鹿雪的时间太少——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在刻意冷酷。
但在这个春风如?水的夜晚,程音忽然意识到,她心中所有的柔软和坚强,都?来自于?童年的喂养。
是程敏华带她堆过的雪人,看?过的话剧,读过的睡前故事……无论科研工作有多忙,她的妈妈总会留足时间来陪她。
甚至她还发现过程音偷偷写下的情书。
虽然不知道写给谁,但她当时笑?得啊,如?同程音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闺蜜。
她说哇好棒,我?们知知长大?啦。
程音望着窗外,行道树簌簌地刷过车顶,熟悉的指路牌从眼前掠过。时隔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生?出了?淡淡的疑惑。
她的妈妈,真的会丢下她去自杀吗?
八点半,按说没到鹿雪的睡觉时间,小?院的西屋却静静悄悄。
程音掏钥匙开门,发现室内孤灯一盏,季辞坐在床边灯下阅读。
光源半明半暗,仿佛高对比度的笔触,夸张地勾勒出他的阔肩长腿,显得周围的家具都?有些迷你。
她这间陋室,单身女人带个孩子住起来都?嫌拥挤,再塞进这么个气场两米八的男人……
很唐突。
她是说她自己。
竟然听任鹿雪缠着季辞玩了?整整一个下午。
让公司总裁给自己带孩子,就算与他从前交情不浅,程音也无法心安理得——何况人家有女朋友的人,周末时间原本就宝贵。
所以下午见到陈嘉棋,程音第?一个问题是能否把鹿雪送去陈珊店里,在得到堂姐的肯定答复后,她立刻重新联系了?季辞。
他的答复是发回了?一张照片。
自拍,合影,程鹿雪同学正?全?神贯注地玩老鼠,和他戴了?同款护目镜。
Z:忙,勿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Z先生?每过一会儿就发回一张前线速递:逛书店的鹿雪,吃雪糕的鹿雪,又去了?一趟自然博物馆的鹿雪,和人体?馆的眼珠子快乐合影的鹿雪……
小?孩看?起来很开心。
他应该也……没有不开心吧?
最后程音只剩下一个想法:幸亏他俩只拍了?一张合影,还都?戴着护目镜。
否则也许季辞会发现,鹿雪和他,长得实在是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