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像被一塊紅布纏了一層又一層,溫予解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關聖君的真容。
這尊像,從頭到腳,都塑了金。那杆青偃月刀,橫立於他身後,很是威風。
溫予上大學的時候,也和同學一起去逛過關羽祠,隱約記得供奉在殿內的神像不似其他神像那麼慈眉善目,甚至可以說有些凶神惡煞。
許是小而精,她現在手裡的這尊塑著金身的關公看起來好像並沒有那麼凶,盯的時間久了,甚至隱隱能看出一絲慈悲的感覺來。
溫予捧著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得出結論。
也許,是因為他輕眯著眼睛的緣故,所以視覺上少了些怒目驚嚇,多了絲悲天憫人。
可不知道為什麼,溫予看著神像微微眯起的眼睛,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始終想不起來像誰。
她捧著那尊百萬神像端詳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決定重包好,放回箱子,然後尋個時間托祁既送給霍家三公子。
溫予一手攥著那像,一手去夠被她扔的有點遠的紅布。
忽然,啪嗒一聲悶響,橫立在關公像身後的那柄青龍偃月刀掉了下來,落在了地毯上,刀鐏和刀杆被摔的分了家。
溫予被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去扯那塊紅布,把神像輕放在一旁,連忙撿起那柄長刀和滾到腳邊的刀鐏,滿臉寫著肉疼,低語道:「可千萬別壞了。不然我這一百多萬可就白花了。」
檢查了才發現,刀杆是空心的。
不知道是她拆的時候不小心還是拍賣會場的工作人員包裹的時候有些暴力,刀杆被擠變了形,刀鐏鬆動,掉了下來。
她試圖用小拇指把被擠變了形的刀杆恢復原狀,小指探去,忽然,指腹觸到一種異樣、摸起來有些柔軟的東西。
溫予神色僵持一瞬,做了兩個深呼吸,又把小指往前探了探,勾出被藏於刀杆內的東西。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刀杆里竟然藏著一卷約莫手指長度的被經過特殊技藝硝制而成的羊皮。
羊皮很薄,儘管已經被捲成了卷,依舊很薄。
單摸起來,和她身上正穿著的絲綢浴袍厚度相近。也許之前受了多年香火的緣故,它除了檀香味沒有別的什麼異味。
看到它,溫予才明白,為什麼這尊神像外表看起來那麼乾淨,卻依舊有一股濃郁的檀香味。
這一刻,溫予忽然想起她之前看過的武俠小說。
「這上面,該不會記著什麼武林秘籍吧?」
話落,她輕輕把羊皮古卷一層一層展開。武林秘籍沒有,但上面當真用金線繡了幾行小字。
她一字字辨著,念著:「往後世人,只知逆賊無羈於。。。於什麼呀這是。」
許是久遠,金線已經有些斑駁變色,甚至有些妨礙閱讀。客廳的燈光又偏暗調,再加上她有輕微的夜盲症,甚至連開頭幾個字都不能看清楚。
她忽然想起贈品箱子裡的那幾枚蠟燭,拿出一個,點燃,放在茶几上,重去看羊皮古卷上的小字。
「往後世人,只知逆賊無羈於廿四年起兵謀反不成,被押往菜市口斬示眾,懸城門數十年,卻再無人知平定北疆的定北王,可悲,可。。。」
她正看的出神,忽然覺得一陣勁風吹來。她正準備抬眼去看,羊皮古卷忽然從她手中消失了,像一陣輕煙一樣。
第2章零落成泥(一)
西州廿四年,冬至日。
凜風刺骨,陰雲蔽日。雖接近午時,但空中遍布黑雲,壓的人心惶惶。北風呼嘯,鵝毛大的雪花隨風而至,肆虐了整座京城。
正值隆冬時節,本應窩在家裡過冬的百姓此刻全都瑟瑟發抖的圍在菜市口的刑台附近,把菜市口圍得水泄不通,擎等著午時的到來。他們身上都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髮絲也盡數被霜雪覆住。
遠遠望去,世人無青絲,人人皆白。
寒冷如斯,人群中的大多數人都凍得瑟瑟發抖。可沒有一個人轉身離開,他們都想送那人最後一程。
行刑台兩側,站滿了身著黑甲、手持利刃的御林軍。
法場重地,行刑在即。他們眸光鋒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聚攏在一起觀刑的百姓,生怕從中竄出幾個膽大妄為之輩趕來劫法場。刑台上那人,得罪了聖上,儘管他們心有不忍,但為了家族榮耀,他們只能照辦。
任大理寺卿林琅抱著暖爐坐在監斬台上,瞥向刑台時,眸光里滿是狠毒。
「什麼時辰了?」林琅偏頭,隱去眸底的幾分不耐,朝一旁的小廝發問。
小廝恭敬回話:「稟大人,還差一刻鐘就到午時了。」
林琅稍稍頷,揮了揮手,小廝退到一旁,他重把目光落在刑台上,神色晦暗不明。
刑台中央,霍無羈被鐵鏈縛在比人還粗的石柱上。
他身上只一襲單薄白衣,身上儘是鞭笞血痕,唇色蒼白,臉上也滿是血污,旁人根本瞧不清他的面容。遠遠望去,仿若一個血人,只一雙眼睛依舊明亮,仿若暗夜懸在天邊最亮的那顆星辰,任憑風雨摧殘,依舊璀璨如往昔。
從林琅的方向,連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被石柱遮的嚴嚴實實,只能看到他被反擰背後,緊縛在石柱上的手。
鐵鏈入骨,血液把鏈子浸濕,使得原本就有些生鏽的鐵鏈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鐵鏽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