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望夜空,莫名就想到了鲁迅《秋夜》里描述的天空“奇怪而高”,还有那句著名的“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写呢?当年老师要她们分析的时候她们也不理解,如今好像有那么点懂了。想到这些她摇头失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面的万清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说她,“别这么笑,怪瘆人的。”
她倒酒,同万清碰,豪情万丈地说:“敬鲁迅!”
……
店里的江明珠烤完出来了,脚勾个凳子坐在她们面前,手指捋一把金毛,郑重其事地问:“我要不要把头发染黑?总感觉现在这样儿……不得劲,像一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她话落,一桌人爆笑。
对酒当歌(十)
江明珠先畅快地闷了几杯,静静地坐在那儿听她们说。
周景明喝的不多,他就不是很喜欢喝酒,先坐那儿跟她们聊会,或跟忙完出来的小豪聊会,亦或独自路沿站会。他喜欢做一些没有明确目的的事,如独自站路沿看街上的行人,偶尔回头看她围坐在那儿聊,他会感到安心和舒适。
江明珠让了烟给他,他摇头,“戒了。”
江明珠老忘这事儿,她自己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周景明说:“你抽吧。”
江明珠抽了问他,“你们房子看好了?”
周景明说:“差不多了。”
“今年装修吗?”
“装,装完散散味儿,最好明年夏天能入住。”周景明问她,“你的房子要不要装?”
“我不装,我又不住。”江明珠说:“那套留给芃芃,回头我自己再买。”
周景明点头,“也行。”
江明珠八卦地问:“你们俩要结婚了?”
周景明转着手里的杯子,轻轻地说:“先领证,婚礼明年再办。”
江明珠好奇,“为什么?”
“明年婚房就能入住了。”
江明珠反问:“那为什么不明年再领证?”
周景明一时被问住了,回她,“我就想今年领。”
江明珠又问:“你们领完证先跟你妈住一块儿?”
“不住一块儿,原先怎么住领完证就怎么住。”
江明珠再问:“那你们为什么先领证?”
“我们想领证。”
“你们领完又不住一块儿,婚礼明年才举行,那为什么要领证?”江明珠打破砂锅。
“我们想领证!”周景明被她问烦了,还是那句话。
……
江明珠抽完烟,不跟他聊了,认真听那俩人在聊啥。她看见万清倾着身子专注地听张澍说话,也许是角度的问题,她第一次发自内心觉得万清很美。以前奶奶说她们几个里万清最不出挑,面相老气,五官普通。
她说不上来,她问张澍,“你觉不觉得万清比少女时候好看?”
话题转到了万清的身上,张澍想也没想地说:“是啊,万清是年龄越大越好看的类型,她本身面相成熟,少女的气质压不住长相。现在年龄大了嘛,阅历和内在饱满了就凸显出魅力了。”
万清懒得理她们,手理了理头发,低头喝酒。
张澍又说:“我妈说有一类女人天生就没有少女感,她在少女的时候就没特色和干巴巴,可一旦等到她自我完整和内心丰盈了,她的人格魅力就出来了。”她看着万清,看着看着被她脸上微微不自然的表情牵引,内心生出股柔情,由衷地赞美她,“我们土清是真的很美很独特。”
万清脸都要红了,说她,“去一边吧。”
张澍喝口酒,回她,“真的,你身上有股雌雄同体的气质,男女都会被你吸引。”
万清看一眼周景明,手托着腮不做声。
张澍没完没了了,说她,“你刚刚看周那一眼就特别有风情,有股浑然天成的纯和媚。”
周景明也显不自然了,江明珠说话了,说张澍,“你好像个臭男人。”
张澍爆笑,回她,“我要是男人就没周景明的事了。“
周景明没理她,剥了一枚盐水花生到万清的碟子里。
张澍适可而止的停了,说她们,“你们就是不禁人赞美,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万清倒没难为情,她是在这一刻抽离出来了。她自小就没被人肯定过外貌,如今被张澍赞美多少有点局外人的感觉。这一刻她也反倒更清醒,她在羡慕和重新审视张澍,羡慕她能这么自然地给予他人肯定。换她她不会,哪怕她真觉得对方很美,她也很难当面夸出口。
她同张澍碰了杯酒,喝完偏头看周景明,俩人目光交汇,周景明也语气自然地说:“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只是现在更迷人了。”
她忽然就笑了,是一种开怀的、释然的笑。她伸胳膊拥抱了周景明,像拥抱少女时的自己那样拥抱他。
江明珠也是跟着傻乐,她也说不出具体为何,只感觉内心有股毛茸茸的欢喜。她觉得她也要说些什么,她想到了江芃芃的日记,她捏着手里的易拉罐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把女儿给卖了,她说了女儿在日记里对她们俩的评价。
说到江芃芃,话题又扯到了她身上。万清意思是建议芃芃多学习些美育方面的,不能再像她们这一代只会刷题了,等将来无题可刷的时候,人生真正的痛苦就开始了。
她也说到这些年花了大量精力在认知和修复自己,修复曾经破碎掉的自己,所以很多事看不见也顾不上。当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痛苦中的时候,她是看不见他人的。不是无视或淡漠他人的痛苦,是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