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赵云萱打开门走进来,她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关切地问:“你现在感觉怎麽样了?”
“好多了,已经不怎麽痛。”
“那就好。”赵云萱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好不是几十米的基坑。”
沈时因点了点头,随即问起刘周平的情况。
“他还在检查。”赵云萱说,“刚刚汪宇过来,钟琂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把人都说哭了。我们都怕钟琂动手,几个护士也上来拦着他,后来大概考虑到是在医院,钟琂才姑且放过他。”
沈时因没说话,麻药的劲大概快过了,缝过针的地方又有些隐隐作痛。
“钟琂兇起来可真不是虚的。他现在又走到外面去给董事会打电话,骂他们是怎麽招的人。”
赵云萱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递给沈时因,她感慨道:“你和钟琂在非洲还真是……”
沈时因接过来的水差点洒出去,她急忙说:“我们在非洲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赵云萱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忘了收回去。她不太自在地别了下头发,“我本来想说你们在非洲还真是培养起了革命情谊。”
赵云萱的手机响起,她说了句“我去接个电话”便离开。
赵云萱出去之后沈时因的脑子一直很乱,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以至于不小心暴露了事实真相。还没等这件事情想明白,钟琂的推门而入让事态变得更複杂。
钟琂大概洗了把脸,垂下来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他的手指很凉,轻触到沈时因腿上的皮肤,让她打了个寒战。
钟琂触电一般收回手,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凳子上。比坐在床沿的沈时因矮了一头。
钟琂看上去还是不太放心,把沈时因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像是还想找出什麽受伤的地方。
在没有发现明显外伤之后,钟琂忽地问道:“模版挠度的计算公式是什麽?”
“是构件跨度的四百分之一,稳定系数不得小于13。”
沈时因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有些傻眼,钟琂这是……在测试她的智力?
看见钟琂明显松了一口气,沈时因很久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道谢还是应该做的,在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沈时因很诚恳地说:“今天谢谢你救我。”
沈时因道谢的态度很公式化,像在走程序。挑不出错但也看不出什麽感情。如果请客吃饭、登门送礼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道谢流程,那麽钟琂完全相信沈时因会勤勤恳恳地走完每一步。
自从看了医生,处理完伤口,沈时因好像迅速从那段变故中调整了过来,惊恐褪去,随之而来的心悸慌乱也消失殆尽。
沈时因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钟琂很早就知道。他不过是伴随着退潮的附带品罢了。
“我们好歹同事一场。”钟琂语气平稳地说:“你要真出了事故,我和刘周平脱不了干系,公司一连串的人恐怕都要去坐牢。”
沈时因随即露出了“我就知道你没那麽好心”的了然之色。她两只手交叠放在腿上,有意无意地捏了捏手指,“不管怎麽样都还是谢谢你。”
钟琂没什麽沉迷于当救命恩人的爱好,他也不希望两人的关系止步于人情债。他问了一个与赵云萱以样的问题:“你现在感觉怎麽样。”
“挺好的,本来也只是划伤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钟琂晦暗的目光落在沈时因脸上。她浑身的刺仿佛都立起来了,不冷不热地问他:“你是不是又要开始训我了?”
钟琂似是有很多话呼之欲出,但最后也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你总是这样。”
沈时因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说什麽,她垂着脸说:“我已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今天的事纯属意外。”
“非洲的事我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一个赵广生就能……”
钟琂忽然噤了声,因为面前的沈时因猛然举起两只手捂住了耳朵。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见沈时因有这麽大的反应和情绪波动。
沈时因还捂着耳朵,她闷声说:“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见钟琂不再说话,沈时因这才放下手,“你才总是这样。”
钟琂与沈时因之间似乎总是有很多禁忌,不能谈论的话题、不能提到的名字、不能轻易曝光的关系,这些都需要他拿出钻研学术的态度来好好思忖。关于如何对待沈时因,钟琂始终不得其法。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钟琂意想不到地看见一个比汪宇更讨厌的人,更窝火的是他还不能对着这个人发作。
穿着白大褂的郑牧出现在沈时因面前,他惊讶道:“居然真的是你,我看见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重名!”
郑牧已经殷切地迎了过来,鑒于他的医生身份,检查起沈时因的身体简直是顺理成章。
钟琂站起身让位,他走到窗边,目之所及都是医院中庭的花花草草。
沈时因笑着说:“我这个名字可独特了,没那麽容易重名。以前班里流行过搜名字,我把我的名字输进去结果显示全国只有我一个人叫这个名。”
郑牧很佩服沈时因的好心态,“你怎麽还有心情说笑?”
他弯下腰,很小心地捧起沈时因那截受伤的小腿,距离极近地观察了片刻,还用手揉了揉。最后得出结论:“没什麽大问题,只是皮外伤,最近注意别剧烈运动。”
沈时因其实已经听过一遍诊断结果,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还好没伤着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