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贺砺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床前,扔给她一件他的袍子,道:“把湿衣都脱了,换上这个。”说完把床帐放了下来。
孟允棠不敢不听,在床帐里摸索着脱下湿了的诃子与衬裙,穿上他的圆领袍,抱着双膝团在被子上。
片刻之后,贺砺过来掀开床帐,见她穿着他的袍子坐在被子上,手脚都露不出来,就把她抱起来走到坐床那边,放她坐在他腿上,耐心地给她卷袖子,卷了五六折,才让她的手露出来。
侍女们在那边忙碌地更换床上的被褥。
贺砺给她卷好了袖子,自放在几案上的大冰盆里抽出一条湿的棉巾子,叠成长条,就要往她眼睛上蒙。
“临锋哥哥……”她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哀求地扯住他的袖子。
“冰敷,消肿止痛的。”他道。
孟允棠这一天加半夜,不知道哭了多少场,眼睛肿了,嗓子也哑了,闻言便乖乖放了手。
贺砺依旧让她躺在他臂弯里,将冰冷的帕子敷上她双眼。
孟允棠一开始被冻得瑟缩了下,但很快又觉得有些肿痛的眼睛周围凉丝丝的很是舒服。
她觉得贺砺今晚不会再为难她了,但心里还是惶惶不安,因为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放她回家?又不敢贸然开口去问。
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逐渐消失,应是侍女们更换好被褥出去了。
房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她耳边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他一直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
受了一天惊吓,情绪大起大落,又哭又闹,又被喂了两口烈酒,换了干燥的衣裳躺在他怀中,浑身暖洋洋的,疲乏困意止不住地上涌,让孟允棠昏昏欲睡。
她一开始还强打精神勉力支撑着,没过多久便宣告支撑失败,在他的臂弯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扶楹与周氏一夜未睡。
报晓鼓敲响之后,表情麻木枯坐了一整夜的周氏突然醒过神来,唤丫鬟打水进来洗漱,更衣梳妆。
“待会儿用过朝食,你若不困,便去西市,若困,便告假补觉去。”梳妆打扮完毕,周氏自妆台前起身,对孟扶楹道。
孟扶楹问她:“你这是要去何处?”
周氏道:“我去卫国公府接彤娘回来。”
孟扶楹起身:“我与你一道去。”
“不必了。”
“我自己的女儿,出了事,哪有让你这个做阿娘的去,我这个做阿爷的却龟缩在家里的道理?”孟扶楹道。
周氏挥退丫鬟,转身对孟扶楹道:“若是彤娘真的被贺砺给……”她眼里泛起泪花,道:“你让她在这种时候如何面对你这个阿爷?”
孟扶楹愣住。
周氏扭身出去,先去孟允棠的房里,从衣柜里给她从里到外地找齐了一身衣服,带上她的帷帽。
来到外院时,却见孟础润也在马厩处,还穿着昨天的衣裳,额角垂下几丝散发,眼白遍布血丝,好像也一夜未睡的模样。
周氏问他:“你要去哪儿?”
孟础润道:“我去还贺砺借给我的马。”
周氏默了一瞬,道:“那你待会儿只能在外院呆着,不许进去。”
孟础润低头:“知道了。”
周氏坐着马车,孟础润骑着马,母子二人带着家仆出了长兴坊往卫国公府去,在公府门前遇上一大早骑马匆匆赶来的贺令芳。
贺令芳见了周氏,羞惭不已。
事到如今,该发生的早已发生,多说无益,周氏只与她打了招呼,旁的一概不提。
两人在卫国公府外院下了马与车,一同朝府内行去。
孟允棠睡得迷迷糊糊的,朦胧中隐约感觉似乎有人在摸自己的脸,触感温暖干燥,微带一丝粗砺。
她惺忪地睁开眼,看到贺砺坐在床沿上,一下子就清醒了。
贺砺表情平静,语气也平静,对她道:“从今日起,你我之间的婚约作废。”
孟允棠一听这话,急了,从被中伸出手来攥住他的袖子,沙哑着嗓子道:“临锋哥哥,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
贺砺目色幽深地看着她,缓缓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开,道:“你母亲就在府中内堂,换好衣裳你就可以跟她回去了,不必再说这些违心的话。”
孟允棠愣怔。
他起身出去。
穗安与禾善捧着她的衣裳与帷帽从外头进来,见她穿着男人的袍子坐在床上,脖颈上又都是红痕,都以为她被贺砺给那个了,一边哭一边服侍她换衣裳。
脱下男人的袍子后,见她身上又没什么痕迹,两个丫鬟才知道虚惊一场,快速地给她穿戴整齐后,给她戴上帷帽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松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