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以薇思虑片刻,伸手搭在孟允棠的手上,恳切道:“只要阿姐愿意为我说情,阿爷与夫人会同意的。一来阿爷与夫人都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定不会存着用女儿去攀附权贵的心思。二来阿姐你已然得嫁高门,孟家一辈子都有靠了,我便是嫁得差一些,也无大碍。只消有一个人能将我的心思原原本本地告知阿爷与夫人,打消他们觉着将我低嫁便好像因我是庶女便苛待了我的负罪感就好了。”
孟允棠还是犹豫,道:“可是,我怕你现在头脑一热,说愿嫁,将来万一过得不顺心,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阿姐嫁给贺六郎就笃定自己将来不会后悔吗?若是笃定,那阿姐因何笃定?因为他煊赫的家世?因为他给阿姐的保证?还是因为阿姐对他的感情呢?”孟以薇问她。
孟允棠细细一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反手回握住孟以薇的手,道:“姐妹一场,我自是盼你好的。这样吧,我给你打掩护,你再与那袁郎君多相处几回,对他也多些了解。若到时你心意仍如今日般坚定,我便替你向爷娘说情。”
孟以薇羞赧地点点头,“谢谢阿姐。”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孟允棠妆扮停当,跟着来接她的贺令芳坐车往大明宫去。
贺令芳一路上给她讲进宫后的注意事项。礼仪方面没什么好说的,大唐女子比较庄重的行礼方式就一种——肃拜,宫里民间都是一样。孟允棠出身侯府,这一点根本不用担心。
主要是说话应答方面,不能冲撞太后。
孟允棠心中惴惴,只想着,要是贺砺在就好了。
许是他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混账,以至于她总觉着,只要有他在,面对谁都不用怕的。
两人来到太和殿外,待内侍通报后入了内殿一瞧,发现除了太后之外,竟还有另一对母女在。
贺令芳带着孟允棠与太后见了礼,又与燕王妃见了礼。
燕王妃向太后道:“既然太后有客,那我们母女就先告退了。”
太后微微笑道:“着什么急?聊得正是兴头呢。都是家里人,不碍事的,坐着。”
说罢回过头来看了眼贺令芳与孟允棠,温声道:“都坐吧。”
孟允棠低声谢恩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贺令芳到一旁去坐下,一抬头,见对面和静县主面色不虞地盯着她。
她看了眼两人今日穿的裙子,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两人今日穿的都是石榴红的长裙,连裙头都是差不多的样式,黑底绣花缀米珠流苏的。
“七娘,你小名唤作彤娘是么?”太后笑容和煦地问道。
“回太后的话,正是。”孟允棠拘谨道。
“无需紧张,待你与贺砺大婚后,便该称哀家一声姑母了。”
燕王妃母女闻言,大吃一惊,齐齐将目光投向孟允棠。
那贺砺拒绝与燕王府联姻,却要娶这个和离过的孟家女?而太后竟然也同意?
“贺砺那狗脾气,一旦性子上来,那是谁的话都不听的。我瞧着你温柔腼腆,可有想过,万一婚后他冲你发脾气,你该如何应对?”太后问。
在场的不论是贺令芳还是燕王妃母女,都听懂了太后的潜台词——太后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不反对,只不过是迁就了贺砺的“狗脾气”。
但孟允棠没听懂,她双颊绯红道:“他不会冲我发脾气的,他说过,不舍得欺负我。”
太后燕王妃贺令芳三人心有城府,自不会表露出什么来,和静县主却是忍不住“哧”地笑了一声。
燕王妃目光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和静县主察觉自己失态,又见孟允棠看着自己,心中不屑,开口问道:“孟小娘子,不论你将来要嫁谁,现如今你只是平民之女,如此穿戴,不逾矩么?”
“我第一次进宫来拜见太后,穿得庄重些又如何?况且我穿戴的衣裳首饰,也不是我自己贪慕虚荣置办下的。若有不妥之处,太后自会派人教诲,轮得到你来说?”孟允棠张口就呛她。
这话和静县主不知道该怎么驳,双颊涨得通红。
太后与贺令芳颇感惊讶,原以为孟允棠是个好性子来着。
燕王妃笑着对太后道:“孟小娘子能说会道,与贺大将军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这话孟允棠倒是听懂了,这是说她和贺砺都不修口德呢。
“王妃此言差矣,”她看着燕王妃道,“若能说会道便称得上与贺大将军天生一对,那殿中与他最登对的就不是我,而是令千金了。上次在璟园,若不是令千金能说会道在先,贺大将军也不会给王妃留下能说会道的印象。今日也是一样。王妃与其有空关注旁人的嘴上功夫,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每次看到旁人穿了与她颜色相近的衣裙便要刺上几句,公主也不见得会如此霸道。”
“放肆!”太后沉了脸。
孟允棠从座位上起身,在殿中跪下。
“还未嫁入贺家,便敢在尊者面前如此跋扈,是谁给你的胆子?”太后斥道。
“太后容禀,今日我进宫是来拜见太后的,太后还未教训我穿戴僭越,燕王妃与和静县主倒你一言我一句地针对讽刺我,她们又何尝将太后放在眼里了?贺大将军十分尊敬太后,若是方才的事传到他耳中,怕就不只是言语上的冒犯了。”孟允棠道。
燕王妃给气笑了,道:“按你这么说,你这还是在为我们母女考虑?”
“王妃若不信,只管责骂打罚我,我绝不再多说一个字。至于后果,你们等着便是。”孟允棠弯着脖颈低着头,一字一句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