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倾按着折纸教程里的构造,用翻糖捏了只千纸鹤出来。他试着将这东西摆上过期的戚风蛋糕胚,千纸鹤站立不稳,拿牙签固定了也还是歪歪扭扭。
许老板对着一边翅膀陷进蛋糕胚里的丑东西沉默。风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神明于是闻风而来。
或许他是在不觉间念了一句,而物与把这当成了他的愿望,总之无论如何,对方是过来帮忙了。
许长倾将信将疑,递了小块的翻糖过去。
屏幕上是供参考的例图,物与就照着看,手指灵活翻飞,很快就有了千纸鹤的雏形。
许长倾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顺口夸了一句。
“那是。”物与眼中现出神采,他想起记忆中的场景:“以前下雪的时候,可以捏雪雀和雪鹰,从山下叼东西回去。”
“……合格的山神会熟悉每一样生灵。”
这是住持当年同他说过的原话,照样捏样,熟悉了就能做得像,没有丝毫差别的道理。
许长倾看他赋予手中糖块灵气,一边分了心。
人们总能从相处久了的人身上学到东西,把这话所指的对象换成神也一样。譬如他现在正在学习的塑形技术,也比如其他难以用言语来表述的存在。
原本他对什麽都看得很淡,照柳逍遥的话来说,他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说得再夸张点,他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不过是茍活着,只像条半死不活的鱼,游在瓢泼大雨里,任积水推着往前移。
虽然这样比喻并不十分恰当,但物与的到来确实让他生活里多了变数,姑且称之为生机。
枯树发新芽的生机。
这份生机对他的影响想来不会太小,因为岑凛昨天閑下来蹭他茶水喝时还感慨了一句,说老板,你和以前相比其实变了很多。
会吗。许长倾回她,秉承向来不变的嘴硬风格。
“我怎麽不觉得?”
岑凛倒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大的不一样大概是你离我们更近了……?”
“……不像以前那样,虽然也说话,但是冷冰冰的,没什麽温度。”
后一句话她说得小声,但许长倾听得清楚。
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转变。他想。
物与手上的千纸鹤叠到了收尾阶段,许长倾知道他做这些没什麽问题,閑着没事干逗他,说“物老师好厉害”,如愿见到对方连脖颈带耳根染上点红的反应。
好看得他差点想伸手去碰,差点想凑过去亲。
“还可以让翅膀动起来。”对方很快意识到气氛不对,于是岔开话题,问他想不想看术法,话里是带了雀跃的。
多麽熟悉的场景。
许长倾给出的也是相同的回答。
“还是算了,”他说,“奇幻的事情见多了会影响认知能力。”
神明略表遗憾。
等差不多一小时过去,蛋糕胚就能出炉。因为是试验品,所用的料不多,拢共不过一只手大小。
他将烤制好的红丝绒蛋糕胚横切成厚度均匀的三层,抹上奶油奶酪依次叠放,中间层还多放了做杯子蛋糕剩下的水果。
其实最经典的红丝绒蛋糕并没有使用水果作为内陷,夹心是单调的奶油奶酪。为了让口味更丰富些,后来的版本有时也会加入莓果。
许长倾征求过客户意见,之后的成品也会使用莓果作为夹心,色调会更和谐些。
顶上涂层抹平,再摆上做得精致的翻糖千纸鹤,除了尺寸要小些,其实已经算是将例图完全複刻了出来。
六寸大的蛋糕被均分成六件,许长倾照例拿来投喂两位店员,自己也拿了叉子尝着。
令红丝绒出名的不仅是色泽和口感,更是传统配方夸张的甜度。但通过少加糖将甜度降下来后,能尝到的就不只是甜,还有奶油奶酪若有若无的酸味。
这份酸与可可浓郁的香气相交,再叠加蛋糕胚绵密又湿软的口感,正似顺滑而富有神秘感的红丝绒布料。
“很漂亮的红色,像命运的丝线。”物与评价说。
许长倾通常将这种颜色称之为複古红,不过每个人对複古的理解不一样,有时在描述上会産生偏差。现在他决定按物与的习惯,把它叫成丝线红。
通常而言,抽油烟机运行的声音、电饭锅的排气声和锅铲与铁锅相磕碰的声响会共同构成旋律相对稳定的厨房交响曲。不过有些时候,这段日常的旋律里也会有其他伴奏的参与,就比方说热油遇水时滋啦作响的乱音。
眼下许长倾耳边所充斥的正是这种声响。两秒钟前,他刚把腌好的鸡腿肉倒进锅里,料汁撞上锅里热油,油和水的混合物全按捺不住往外跳去。
他眼疾手快,用锅铲翻了面又大致拿锅盖挡了下,身上没留下油的痕迹。
约莫炸有几分钟,鸡肉块表面便镀上层金黄。他关了火,将锅里鸡块捞出来备用。
盛进盘里的鸡肉冒着热气,许长倾将整盘端至面前轻嗅,腌料的味道还隐隐约约残留了点,不过更深层味道的品鑒还要靠舌头。
炸肉容易吸油,但香也是实实在在的香,而有这份香,油功不可没。
许长倾自己有个习惯,炒肉类或炸肉只能用花生油或猪油。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表面用这两种油炒制出来的肉类会更香些,但他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一直固执地认为花生油要比大豆油好用,用花生油炒出来的肉才是油香和肉香的完美结合体。
炸肉韧而香,在此基础上,哪怕只是单纯淋上豆酱,同姜丝一起翻炒均匀了,也能算品相足以上桌的简单菜式。不过要真成为一道硬菜,还少不了其他调味料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