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还想,也不知白日里闯了什么祸端,见她就跟见了鬼似的。
如今方知,竟是这般。
即使隔着大半个殿宇的距离,雪团子还缩在被子中,却仍是可以清晰感触虞丘渐晚凝成实质的目光,吓得它将身子又缩了一缩。
倒是寰辛很快开了口,笑了一声:“雪团也是为你好,怕你被你的好徒儿蒙骗太久……试验一番又如何?若是黎为暮当真尊师重道,没有生出任何以下犯上之心,那我和雪团甘愿认罪,任晚晚处置。”
寰辛言笑晏晏:“至于婚期,不如……就定在三日后?”
“等到三日后,黎为暮苏醒,亲眼得见我与晚晚大婚,到时……他黎为暮是否有欺师灭祖之心,立见分晓。”
寰辛上前一步,微笑。
“劳累一天,晚晚先休息吧。”
寰辛控制着虞丘渐晚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和衣躺下后,拉过被衾为自己盖上。
做完这些,他静静望了虞丘渐晚半晌,竟是什么都没有做,转身自行离开淬琼殿。
合拢殿门缓步离开之时,寰辛笑意渐渐敛去。
有些烦躁地抓了抓手心。
若是放在过去,便算他尊重虞丘渐晚意愿,即使共处一室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但遇到这般难得的机会,也势必会死皮赖脸找些话题陪她闲聊,能相伴一刻便是一刻。
也不知黎为暮究竟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竟让他对虞丘渐晚的感情全部消弭,甚至与她呆在一处久了,还生出浅淡的厌烦之感。
如此“大恩”,他若不加以报答,岂非会让黎为暮大失所望?
……
山主大婚的喜事便如一阵风,很快传遍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
昆仑山向来为罪仙受罚服刑之地,素来清冷,倒是时常闻见受刑之人呼号惨叫之声,几乎不曾有过什么欢喜时候。
甫一听闻山主大婚,偌大的昆仑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热闹了起来。
一时间,准备婚仪的准备婚仪,安排装扮的安排装扮,人人喜笑颜开,乐在其中。
黎为暮醒来时,悬星殿外喜庆氛围已十分浓郁,弥漫感染到昆仑山的每一处。
几乎是在黎为暮迈出悬星殿的那一刻,入眼便是仙侍们人人一袭红衣,一副有了喜事想要讨彩头的模样。
瞧见黎为暮时,仙侍更是欢喜上前,祝贺出声。
“黎公子醒来的当真是时候,明日山主便要大婚,黎公子这时醒来,可以亲自为山主主持婚仪,什么都不会耽……”
仙侍话语还未落下,已被黎为暮一把掐住脖颈。
他像是没有听懂一般,琉璃眼眸剔透澄澈依旧,歪了歪脑袋,神情浮现几丝茫然:“你说……谁要大婚?”
少年一张面容灿若云锦,分明没有任何凶狠之意,还是惯常温润清冷的模样,眼底却是漆黑一片,殊无半丝光彩。
仙侍被他掐得连话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浑浑噩噩着疑惑惯常温和知礼之人,怎像突然间换了一人,最多的还是徒劳感知生命力从身体中一点一点流失。
就在仙侍感知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瞬,脖颈上钳制的力度终于一松,仙侍身子一软,狼狈摔在地上。
黎为暮已经迈过了他。
身形一化,眨眼现身在淬琼殿外。
平日里玉白雪砌的漆柱,如今缠绕红绸锦布,缀血红玛瑙、赤晶翡翠,华灯高挂,在殿檐下随风摇动,即使是在白日里,也映得本该雪白的墙壁红光熠熠。
仙侍们端着各类婚仪用物在淬琼殿进进出出,人人面上喜笑颜开。
更有仙侍端着大红绣鸾凤的喜服疾步踏入殿中,似是要侍奉新人试衣。
处处喜庆红火,热闹非凡。
黎为暮拂开殿外拦阻的仙侍,一步迈入淬琼殿中。
殿中同样挂起鲜红绸缎,处处镶嵌明珠金玉,内殿外原本素雅清淡的山水屏风已被换下,成了大幅绣着龙凤呈祥的样式,上面还有两个偌大的“囍”字,处处都是热闹喜庆之景。
透过隐约透明的屏风,可以看到女子端正坐于梳妆台前,仙侍躬身立于她身前,持笔俯身,像是在为她细细描摹黛眉。
黎为暮还没绕过屏风,已被一人拦下。
花神寰辛终于换下那一身粉嫩的轻薄衣袍,虽是不曾穿着喜服,却已经换成了灼目的红,面上带着舒雅清淡的笑,不见丝毫敌意,却是毋庸置疑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颜粲然。
“明日便是我与晚晚大婚的喜庆日子,成婚前新娘不可会见外男,黎公子……”他抬起手中折扇抵了下唇,自然而然改口,“应该随晚晚唤子昼了。”
他笑:“子昼若是想见你师尊,待得明日大婚之后,后日清晨,你前来问安见礼,大可好好看看。”
黎为暮落在屏风后的视线终于缓缓移开,落向他。
二人视线彼此交接的瞬间,寰辛忍不住眯了眯眼。
不是他预料之中崩溃癫狂的模样,黎为暮一双琉璃眼眸清透依旧,气质清贵疏冷,长眉飞逸,唇色朱丹,神情还是素常的淡漠安宁,眼中也并无什么额外情愫,瞧起来与平日里并无什么不同。
以致让寰辛生出迟疑,他之前隐约察觉黎为暮对虞丘渐晚的感情不单师徒之情,似是掺杂了几分男女之爱,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错觉。
见他许久不答话,寰辛掩下心中情绪,合起折扇敲了敲手心,弯起眸子十分体贴道:“还是有什么难事不愿与我开口?无妨,要是有什么难事,尽可告知于我。”
他笑吟吟道:“等到晚晚嫁给我,我便是你的师公了,都是一家人,你有任何繁难,师公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