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周诺言恢复了上班,白天在医院待着还不够,连晚上都经常加班。我觉得他是有意在回避他妈妈,他妈妈也是如此,于是我成了中转站。正好还没出去找工作,每天陪她看看电视,说说笑笑就过了一天,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察觉到她的不妥,脚伤是在慢慢好转,可人却越来越憔悴,并迅速苍老,跟初次见面判若两人。而令我气愤的是,她搬过来两个礼拜,不要说何琥珀,就连周守信也没有上门探视过,这种儿子真是白养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打扫她的房间时,无意中找到一张从没见过的病历卡。
我偷偷把病历卡复印了一份,然后去医院找周诺言。
他扫了几眼,神色有些凝重。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样?是什么病?”
“在哪找到的?”
“你妈的床头柜上,她今天一大早就跟我说屋里好像有蚊子,搅得她晚上睡不好觉,我就进去帮她看看。”
“交给我处理,你先回去。”他把那张纸放进文件夹最底层,打算继续看他的文件。
我急了,说:“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那上面明明写着‘cancer’,我看不懂病历上的学术名词,不代表我看不懂英文。”
他抬头看着我,平静地说:“既然你都看懂了,那还来问我什么。”
“你……”他无动于衷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什么,“你妈的病很严重?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瞒着我?”
“我也是看到你复印的东西才知道。”
“癌症是随时都会死人的!那个人是你妈啊,你就一点也不紧张不着急么?”
他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帮我一个忙,给守信打一个电话,将这事告诉他。”
我有些困惑:“怎么你不自己说?”
他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他在躲我,拒绝听我电话。”
“还因为遗产的事?你要是有心找他,他躲得了你?”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情绪波动很大,琥珀跟他离婚又是劈头一击,有些事是很难开导的,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慢慢去想,我不想逼得太紧。”
“他是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想,可你妈没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等真正体会到这种痛苦的时候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似是有所触动,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你说得对,这事你别自作主张,我们回家讨论。”
“可是……”
“碧玺,我现在很忙,等会儿我还有一个高难度的手术要做,我现在不想为其他事分神,这样对病人不公平,有什么话晚上回家说。”
他都搬出他的职业操守了,我再说下去反倒是我不对了,于是闭嘴走人。在楼下遇到郭奕跟蒋恩爱,蒋恩爱冲我象征性地一笑,便大步跨进楼层。郭奕却不急着进去,饶有兴致地驻足,兀自聊了起来。
我记挂着那件事,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他也识趣,很快主动结束了对话。
巧的是,正当我满脑子在想要不要去找周守信的时候,他却自己送上门来。
我放他进门,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不住地打量他。短短时日,这男人的形象都变得落拓起来,下巴尽是胡渣,两眼布满了红血丝,头发有些凌乱,没了先前那种长不大的乖乖牌模样,看来变故对男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磨炼。
他妈妈坐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地嘘寒问暖。他则像个木头人,一言不发。我坐在他们对面,也不说话,只是静观其变。
他妈妈注意到我的存在,说:“碧玺,我今天胃口不太好,你晚上能不能帮我熬点粥?就像你前天晚上做的那种。”
“可以啊,”我意识到她在遣我回避,忙起身说,“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材料。”
“好,麻烦你了。”她报以一笑,眼中充满了感激。
撇开这个女人对丈夫、对诺言的态度,我觉得她还是一位慈母,至少对周守信而言,所以我选择尊重她。尽管躲进厨房清洗红豆大枣,我仍竖着耳朵倾听客厅的动静。但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根本听不见内容。我的手机又响了,忙擦了擦手,伸进口袋掏出来接听,是文琳打来的,聊着聊着我就忘了外面那档子事。
“对了,碧玺,你现在还在原来那家公司么?”她忽然问我工作的事,“我们公司最近跟你们公司有生意来往,下周我会去拜访你们头,到时出来见个面。”
“我不在那个公司做了,你这家伙,要见面何必等到下周,只要你有空,随时约我啊。”
“行,我过两天找你,”顿了一顿,她又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大小姐,那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还没去找,这些天被一点事耽搁了。”
“什么事?要不要帮忙?”她马上说。
“不用不用,”我忙谢绝,又说,“我已经在网上投递了几家公司,大概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你们公司请不请人?妹妹我过去跟你一起打天下啊。”
她知我说笑,打趣我:“得了吧,你都找到如意郎君了,花前月下够你沉醉的了,哪还有雄心斗志啊,搏杀这种消磨时光的事就留给我这个孤家寡人吧。”
我笑起来:“你也留点神啊,真命天子随时降临的。”
“没你那么好命,你知不知道,连老班那么龟毛的女人都对周诺言赞不绝口,说他比沈苏这个白面书生要强上百倍。”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呐呐地说:“沈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