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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寒冬,江风凌冽。
这一路,鲜血在衣服上干了湿,湿了结冰。
等到了江边时,活着的就只剩下蒋为舟和吴系民了。
看押他们的叛军将铁链从那几人的肩中抽了出来,抽出的那一瞬还冒着热气。但是热气很快就在寒风中湮灭了。
蒋为舟和吴系民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接着被身边的人一推:“快走。他们几个福大。你们俩个还有的罪受呢。”
到了江边,张翔早已在卫兵的守护下站立于此,身后还有一些船只。
“走得真慢。赶紧扔下去吧。”
“是!”身边人听令向他们走来,押着两人站在江边。不知为什么,此刻吴系民突然向蒋为舟靠近了过来。
一只手牵住了蒋为舟的手:“别怕。我同你一起。”说着话,肩上又流出了鲜血。蒋为舟看着他的眼眸默不做声。
“呦,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旁边的叛军嬉笑着,正要一脚将人踹下去。此刻身后顿时传来军鼓阵阵。
一回头,竟是朱邪屏西带着几万禁卫军列阵江边。
“张翔,投降吧。”
张翔早已在鼓声响起时由卫兵掩护至众人之后,此时听到这话更是之间站在蒋为舟和吴系民身后:“将军难道不管他俩的死活?”
朱邪屏西扫了那两人一眼,当即持弓拉满,箭羽飞射而出。
“啊!!”旁边的卫兵一声惊叫。
“铛~~~”箭羽没入两人身旁毫厘之间的石中,尾部还在震荡,带着尾音。
“必要时为了国家牺牲几个平民百姓,并不足惜。你要是舍不得,我来替你杀。”朱邪屏西道。
一听这话,张翔知道没得谈了,当即一挥手,双方大战彻底爆发。
但是仅仅片刻,叛军几乎都已经溃不成军。
面对人数上并不十分明显的差距,他们能深刻地感受到正规军和草兵之间的差距。
几个来回就已经死伤惨重了。
原本张翔今日就准备顺流而下,粮草早已被运上船,如此绝不可能久战。现在见此现状,张翔当即决定先行上船逃跑。
但是这点举动很快被吴系民发现了。
“张翔要跑!”
他于人群中大喊。蒋为舟闻此果然注意到了已经上到船中的张翔。
“张翔在船上!将军!”
岸上的叛军一听首领已经上了船,当即也边打边退。除了大部分战不过的被剿杀,其余亦有部分叛军逃上了船,而张翔此刻已经驶出了约半里的距离,冬季汉江水浅而狭,极容易俘获船上人,可朱邪屏西就是原地不动。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也在突如其来中结束。
蒋为舟和吴系民都极其不解地看向朱邪屏西,而对方却只远远地看了张翔的船只一眼,便骑马调头,一刀挥下,斩断了两人肩上的铁链。淡淡俯瞰了二人一眼,说了声:“归队。”便带兵回去了。
蒋为舟和吴系民对视一眼,跟着前面的众人回到军营。
此次郢、复之乱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官家耳朵里。
远在长安的齐贤宗听闻贼头张翔并没有死,不仅没死,还在几日之后带兵屠了郢、复二州,将城中百姓尽数斩杀,焚烧屋舍,强抢官府钱库,并残忍的将郢州百姓头颅砍下做成花灯抛至汉江,当即大怒,下令彻查。
结果不出一日,之前告老还乡的高善便被传出在家被人发现畏罪自杀。当初他做的事情也全都败露了出来。
当晚,郢州招讨使高善听闻王德浩和许倾俘获贼首,当即想分一杯羹。于是带兵半路劫持张翔等人。但兵力不逮,竟在半路叫人给跑了。高善不敢承担罪责,又想邀功,竟谎报圣上说张翔等人已死在流箭之中。之后得了封令,又被撤了军队,想到有朝一日若是叛军反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于是新官都做不了一天便急匆匆地要告老还乡。
而朱邪屏西在得知贼首已捕,撤销地方军队后,便带兵回驻地。谁料此时正好抓个正着,大破敌军,仅剩余一两万残部慌忙乘船南下。
齐贤宗见朱邪屏西征伐有功,便也不论他私自带兵回驻地的事,还晋升他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加诸道兵马都统。
朱邪屏西受令之后便一直留在了复州。
蒋为舟和吴系民在军中养伤期间,亦有几次示意过朱邪屏西张翔顺汉江南下之事,但朱邪屏西均不大予以理会,甚至还给了一个甜枣以平此事:“你们吴氏兄弟此役也算有功,先是看穿敌方假战意图,后来又在城破之际吸引叛军离城,挽救了城中许多百姓。实属有功,此次就着封你二人为牙将
一个军队官职,手下约管5000人左右
,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往后还要依仗你们继续为朝廷卖力,去吧。”之后就不再见。
后几日,蒋为舟和吴系民已经伤好一些,两人去了城中看看。
街上许多断壁残垣还未清理干净,虽有逃难的百姓在陆续回来,却终比那日元宵灯节要少上许多。
几日之前还在阖家团圆,喜迎新年,如今就已经各家有各家的残缺了。
走了数十步,蒋为舟看到有一排小孩跪在地上,每人的背后插了根稻草,后面都站着各自的老汉。
几个老汉一看他们来了,连忙拱手问道:“大官人可要买个男娃?会做事的。”
蒋为舟皱眉,她见过因为家贫而卖女娃的,但她还没见过卖男娃的:“这是你家孩子?为何要卖?”
老汉愣了一瞬,转瞬眼里就积起了一颗浊泪,他用掌根抹了抹:“活不下去了。家里人都死了,就我和我娃好不容易活下来,官府又上门催着要交税。你说说,地、房子、粮都没了,哪里来的钱交税?只能卖孩子。我自己都吃不饱,娃跟着我也是受罪。好心人,求求你,把我儿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