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大姐姐从祖母身边走过来,她按下母亲的手,站在二姐姐的面前,亭亭玉立:“婉如,你也知道,那是你姐夫。”大姐姐似乎已经不生气了,只剩下冷漠。
大姐姐越过二姐姐,牵起我的手,眼中光波流转,她摸摸我的头,内疚地和我道歉:“姐姐刚刚被情绪冲昏了头,误伤了你。”
本来不会哭的,但被这一句彻底惹了泪。
大姐姐牵着我的手转身,朝季益华半福身:“多谢季大小姐出手相助,恩情婉婉记下了,剩下的事请便交给祖父母处理吧,请季大小姐跟雪鹃前去休息。”
季益华和杜雪鹃端步行至身侧,她柔情似水地与大姐姐对视,声音柔软而有力:“希望这事不会困扰你太久。按理来说,我该当没见到的,只是这种不仁不义之事——我实在没办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最主要的是,若是殷家子娶了一门一房两女,会祸及雪鹃名声。”
到底是为了杜雪鹃一人。
大姐姐闻之,泪水又掉下,她低头拭泪:“季大小姐不该感到不妥的,世间见此污垢者大多避而远之,谁又愿为谁出头。试想若今日季大小姐没有阻止,事态的发展杜家不敢想象。季大小姐今日之行,已实在难得。更何况还是为了我杜家妹妹。”
季益华朝大姐姐点点头,达成一致,随后拉着杜雪鹃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姑姑婚宴结束的第四天,祖父亲自出面与姐夫交涉,姐夫断不肯让他兄弟收二姐入房,而外面流言已微起。
流言一起,为了保全和洛阳的关系,家中即刻主动地将姐夫摘了出来,着人传出流言表明此事只是三房二小姐一心所为,当流言转向二姐姐时,祖父和大伯已让人将二姐姐悄悄送回了老家。
三房蒙羞,成为了京城诸多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我的说亲也因此无限期地耽搁下来。
大概两月后,老家传来消息,当地有一户贫寒的读书子弟愿娶二姐姐,祖父草草地看了看信,就回信允了婚事。
可为了避嫌,祖父不让家中任何一个人回老家参加二姐姐的婚宴,只悄悄地在镖局的单子上用了别人家的名字给二姐姐添了些嫁妆;大姐姐和大姐夫因此事很是不快,虽然大姐夫没有因此怪罪杜家和姐姐,但大姐姐心中明显膈应着,和家里的通信数量骤减。为这两件事,母亲日日以泪洗面。
新帝登基,天下太平,明明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可我家为何多了这么糟心事。想着想着,心脏就难受得紧。
姑姑站在我身后,如今她再一次盘起了发。她双目无神,喃喃自语:“我没想到我会害了婉如和婉婉,还有你。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可是,姑姑啊,这不是你的错啊。
处裂地仍忧天下
长桑笙夺回皇位对我们家来说还是太迟了。
长桑旌登基没多久,就下令诱杀了我的父王——他的亲皇叔。众目之下,一代贤王沦为奴隶□□马,铁拷加身,家眷堂上坐,我的父王以最难堪的方式死去。
在被引诱入宫之前,父王都以为他疼爱的侄子侄女最多只会将他软禁罢了。
父王死后,每个午夜梦回时,我都记当时口腔中的血腥味。那日,我都不敢和父王对视,哪怕明知那是他在世上与我相望的最后一眼。
当然,父王也不敢看我。他内疚。
我的父王活着时总是为国事奔波,鞠躬尽瘁,因为他知道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他四海为家,戴着斗笠、坐在海边就能和渔民谈哪种鱼在昌平好卖,出使一洲一县皆能帮助当地百姓寻到特有的物种以谋生存,凡先帝询问,无不能答之事。
先帝对父王曾说:“你虽为臣弟,但你与我形同一人,故汝之女即吾之女,可于我心中她又与婈儿等人不同,我永远不会让她如婈儿她们一样背上对天下负责的枷锁。”
可天不遂人愿。
城门被破的第二日,长桑婈孤身前来,站在府门前,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昨日破城,她身为行伍中唯一的女子,一身戎装策马飞腾、气势汹汹,从此,天下谁人不识她。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将《十洲记》读完今日的第三遍,听到静谧的室内传来侍女绵软的声音:“郡主,主姬还在外边。”
我将竹简慢慢放在桌上,卷好:“我去接她吧。”
《十洲记》被妥放在桌上,面前香烟细绕。我起身。
———
王府门前,长桑婈脊背挺直,手中提剑,剑的端头挂着红色的平安结。府门之上,乃是重新上了金漆、金光闪闪的靖安王府四字。
“你何必来。”
我微微低垂着眉眼,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再难回到最初的时候。想到那个时候,看着面前这尘埃落定的结局,便觉得凄凉。
她看着我,眉宇间都透露着少年时没有的坚定英伟:“皇叔为了父皇、我还有天下而死,我身为主姬、身为皇叔的侄女,我愧对他,也愧对你们。”
“回去吧,”我故意看了眼门内,“靖安王已死,靖安王府也早就被你的弟弟妹妹洗劫一空,我——”
我稳稳转了一圈,看向院内:“已经体会过阶下囚的滋味,定了十几年的亲也被宣告天下地退掉了。如今身下锦服包住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我为了我的母妃才继续留在昌平。而不是在等你回来。”
“瑟瑟!”
我退下了往回走的脚步,听着她的声音在我背后琅琅响起:“皇叔会想见我的。”
鼻头一酸,眼泪已经来到了眼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