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姬正居堂上,仪态万千:“莫清澄,你可知罪。”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桃源郡主,一则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桃源郡主的名讳与内人一样;二则是在山上有再多的推敲,我都不愿意相信凶手真的是桃源郡主——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真的看错了人还间接害了身边人,而且要知道原本那杯茶是要给我喝的。
“我是该叫你莫清澄还是别的什么名字?”
郡主闭口不答。大主姬也不着急,她转着手上念珠串,念珠串上每颗珠子都刻着镂空仙和飞鹤,她极有耐心地等跪在地上的郡主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一炷香后,桃源郡主终于开口。她的腰杆笔直:“罪臣莫清澄领罪。”
大主姬这才开口,遣退除了自己身边侍女的其他所有人。
“为何认,”大主姬手上的小刀寒光乍现,她慢条斯理地问莫氏郡主,“你应该很清楚,你们下的这种毒留下的痕迹无论怎么洗都能用姜汁重新显现出来,但刚刚仵作和州府大人已经验过了,茶杯里、百影嘴里内脏都有,可作为茶水密接者,你的身上和你那日穿的衣服却都没有。我判不了你。”
桃源郡主提裙慢慢起身,看向我。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我面前。
“阿泽,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我的脑袋嗡地一响,耳边长鸣不断,许久才平复下来。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慢慢地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面具之下,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我震惊地猛退几步。
不!这怎么可能!我的夫人明明在昌平!我离开时她已身怀六甲,走路时总要把肚子捧着,要不身子太重容易摔跤。
可面前这个女人小腹平平、面无血色。
“欧阳清澄。”大主姬从座位上走下来,面无波澜地念出我夫人的全名,“既然如此,昌平城柳家府邸里的那名女子是谁?”
清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却在一直盯着我:“胞妹清涓。”
“族谱上这一辈双水的,只有南诏杨家。”
直到听到这句,清澄才警觉地甩头看向大主姬,满目提防:“杨家族谱你竟然也了解得如此详细?”
“别误会,”大主姬显然没有觉得此情此景危险,她耸耸肩,似提起最简单不过的常识,“博览群书罢了。我还知道,你非嫡系,应当是不受宠的那几房出来的。”
清澄冷笑一声:“这你猜错了,我和清涓只是他们几家一同收养的棋子,之所以跟了族谱,是因为名义上是养女,说出去他们的面子好看。”
“你说出来就是背叛了南诏。”
“我知道,”清澄再次扭头望向我,那眼睛里是我太过熟悉的深情,“可是他们要对你下手,我不能放弃你。所以阿泽,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下毒这件事。阿泽,我怎会伤害你呢?”
我慢慢地将她扣紧我手臂的手扳开:“我不理解。当时得知夫人有孕时,我就在床榻前,我很清楚当时床上的就是我八抬大轿迎回柳家的夫人!你说你是我的夫人,那我的夫人明明有孕在身,算到现在也快到临盆的时候了,你为何…?还有,你说那是你的胞妹——那她又是如何在你走后怀上我的孩子的呢?”我强忍从肺腑深处涌上的恶心。
她的唇剧烈地抖动起来,泪如豆大:“刚得知有喜,杨家的人就对我说长桑笙和长桑婈不日就能重主昌平,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在关键时候…有用,因此我不能怀上孩子,孩子会限制我的行动,所以他们要把我的孩子流掉。我不答应,他们就拿清涓威胁我,清涓和我不一样,她从来没有学过武功读过书,她一直都是杨家特意留在手中要挟我的筹码。我是她的姐姐,我虽然爱你,但我也不能放弃她。”
我的手臂也跟着抖动起来,压着心底乱七八糟的愤怒和悲伤,指着昌平所在的方向:“那我府里那个正怀着孩子的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算计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清澄急忙拉住我的手臂,恳切地边哭边答我,“我知道如果设计你,你知道了会很生气,你不想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是!虽然我很爱我的妹妹,但是我也不想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清涓只是做了和肚皮一样的东西。”
“阿泽,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放的河灯吗?虽然只是普通的莲花,但是是你猜谜赢了送我的。还有那日大夫告知有孕,你搂着我告诉我等孩子生下来你再替我赢一次莲花河灯。”
女子目中殷殷切切。我深深地看着她,又看向大主姬。
大主姬聪慧过人,一下子就知道了我的意思,可她回答得也很坚决:“阻碍国政推行、私通外敌、下毒暗害,每一条都是死罪。”
“毒不是我下的!是杨家和白雾村的祭司!是他们联合起来,那日的茶水也只有祭司的人接近过,我发现后还重新煮过一壶!”
大主姬挑眉,仿佛这个发展方向才是她想要的,她揉着自己一边的太阳穴,淡淡笑道:“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潜伏在大恒的杨家奸细名单,饶你不死。”
我看向清澄,用眼神和点头示意她说出。清澄先是犹豫,然后显然是下定了决心,可在她张口的瞬间,一只飞箭贯穿了她的身体。
我在她的身旁本能地接住她,和她一起倒地之后才如梦初醒、醍醐灌顶。
“清澄!清澄!”
死亡来得太快,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时间。从此,我无论怎么叫,都只能看到她一双失去灵魂的眼睛在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