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桑笙自然能听出她的意思:“女婿谨记。”
季夫人看了他一眼:“虽然说如今是回门,你我之间是女婿岳母,但你倒也不用学他们,你是陛下,身份尊贵,终究还是有不同的。”季夫人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还是缄默其口了。
“岳母,”长桑笙看着面前其乐融融、家人欢聚的场景,眼神有些灰暗,像是做了违逆季夫人的事,“吃完午饭,我和益华就要准备启程回宫了。”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一半。
长桑笙抬眼看去,是季益华的哥哥弟弟们。
季益华也变得更安静了些,但她很快做主打破了僵局:“那我们上午就将财神请了,如何?”
饭桌上又热闹起来,直到季夫人嗯了一声才停下,大家开始真正动筷。
长桑笙看着季益华碗里越堆越满的食材若有所思,牢牢记下。
益华从来不会和他说太多自己的吃食喜好,她守规矩,宫中明文规定皇后的饮食喜好不能泄露、皇后本人也不能过多透露自己的喜好,以此来防止有人通过谋害皇后使皇帝后宫动荡、使朝局受到影响。
早饭量多质优,但季家人吃得很节制,每样早点到最后还都剩了一块两块。
长桑笙拿着手绢为季益华擦嘴,季益华的心神却都到了哥哥姐姐说的请神宴的准备上。
长桑笙末了隔着绢布用指腹勾勒她的唇峰:“你对杂耍很感兴趣?”
季益华刚打算摇头,就被兄长季忍冬抢了先:“妹妹自幼对杂耍兴趣深厚,幼时只要瓦舍有新的杂耍表演或者新的杂耍团子,她场场必到。”
“我竟然不知。”
季益华见他失意,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笑:“墙上画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锣鼓喧天、噼里啪啦、震彻云霄。
长桑笙将季益华拉入怀里抱着,两人对着红色的炮竹烟花笑得灿烂张扬。季益华大声地唤他的名字:“笙郎,你有见过这样迎财神吗?”长桑笙也大声回她:“没有!这是第一次!”“那下一年我们也在季府过完初四好不好?”“好。”
两人都知这句承诺实现的可能性有多低。但两人都没有拆穿。
财神案前供羊头与鲤鱼,供羊头有“吉祥”之意,供鲤鱼是图“鱼”与“余”谐音,希望来年挣的钱有余下可当积蓄。另外季府后门早早设好了酒桌饭菜,桌上皆设有路头酒,在将财神牌位和财神像放置稳妥后供众人同享。设流水路头酒宴并非习俗,但昌平城中喊得上名号的家族都会主动在后门设宴,一来与民同乐,二来彰显家中财富,三来积累功德。
长桑笙和季益华在屋檐之下着红衣相搂,活像民间画本里恩爱的新婚小夫妻,惹来不少艳羡目光。
帝后恩爱,传出去是一段佳话。对于百姓来说,当今陛下和继后恩爱亦能让他们安心——新帝身上有太多风言风语的传说,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新帝与异族亲近,这一条最让百姓担心。
财神进了门,长桑笙正牵着季益华转身进府门,要往祠堂去,季益华的袖角就被一个小男孩拉住。长桑笙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位他并不认识的男子。他低头看身边的人儿,她的嘴唇微微一张一合,带着疑惑唤出那个名字:“阿断?”
她蹲下身子和那个孩子说道:“你同那位公子说,他前些日子托人送的信我已收到,季家是不会亏待他妹妹的。”
长桑笙这才明了,这大概是季益华嫡亲兄长未来的舅哥,何家公子何久。年前,季家就筹备起了季忍冬的婚事。
进了门,长桑笙问她:“为何你叫何久叫阿断?”
季益华如蝴蝶翩然飞舞时的翅膀一般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眼睛下投出一片影子,她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季府入门后有一小段路有些颠簸但碍于资金只当是小问题排在了修缮目录的最后:“季家设立私塾,主要招收季家子弟,但也有一些人慕名而来,何久就来过数月,我们也就是在那时认识的。那时大家都未被赋字,关系亲近的好友之间便都唤彼此小名。何久的小名就是一个断字,我们便喊他阿断。”
“后来他怎么走了?”
季益华和长桑笙并肩走在长长的回廊中,她思考了下,摇头:“并不清楚。突然走的,不过私塾的老师确实教不了他,他天纵奇才,非凡人可教。”
路途行至一半,季益华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个蓝红瓦的屋顶:“那儿就是私塾。”
长桑笙嗯了一声:“是个很漂亮的私塾。”
在祠堂跪拜完,饭席终于得以开始。后门的人们来了一堆又一堆,桌子不停地加,摆到了下一条街;饭厅里,季忍冬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十坛好酒,长辈一桌,小辈一桌。
按理,长桑笙要同长辈一桌,但他耐不住身边人默默乞求的眼神,破例以年纪相当、多了解年轻一辈的理由换到了小辈一桌。
季家小辈因季忍冬酿酒的喜好和父辈有喝酒暖身的习惯皆能饮酒,季益华虽为独女但也不例外。季家兄弟姐妹以互相灌酒为乐,季益华脱离了父母掌控、处于恨不得把天空月亮都捧到她跟前踩着玩的兄长包围之中,一时也松了日常约束自我的绳子。
长桑笙坐在一旁,只浅笑着看他们之间温馨的互动,时不时扶一下玩得忘我的益华。他不出言阻止季益华和季家兄弟姐妹出格的言行,不在乎明天是否有风言风语传出、他又得耗费心思处置,他只希望当下她能尽兴。
只有在这个时候,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才会被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