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学的前一晚我非常焦虑,我甚至从下午就开始难受,我给陆秋燕打电话说我能不能退学?陆秋燕则说不能,因为十二年义务教育,不上学是犯法的。我疑惑这是哪里来的法律法规,难道不上学真要被外星人抓走?我想起我们班有个女同学小学和初中都和我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典礼她在我的同学录上写下:看来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漏下咱俩!祝贺我们没有违法。
如今我对那种不想上学的痛苦和焦虑的感觉已经很模糊,我试图用那种痛苦抵消分离的痛苦,可是我早已提不起那种痛苦,我那时是怎样的感受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痛苦,望一眼窗外眼泪马上掉下来。我的朋友们,我很想念你们。
方霖,我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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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视线里又出现了一个奔跑的人,是方霖。方霖以前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从不出来,他喜欢独自一人回到教室学习,今天他没有回教室刻苦地学习,他跑到我的视线最中央,傻傻地抬着头望着教学楼,他是在看十五班的陆和平同学是否在窗户旁边溜号看窗外的风景。
我在教学楼里看着他,他在窗外的风景里看着我。
方霖的眼神一定比李勇和胡毛豆好得多,方霖马上看见我哀伤的脸,他用力地挥了挥手,笑得很灿烂,和我此时因为哭泣皱成一团的脸形成鲜明对比,我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我恨自己的怯懦和患得患失,我恨幸福永远那么短暂,我恨接近幸福的那一刻我永远不能记录收藏下来。好想时光倒流回到幸福开始的那一刻,我想了好多片段,能不能让我回去。
方霖指了指我,又竖起大拇指,意思是陆和平永远是厉害的人,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陆和平不会放弃抗争。
我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我像林黛玉葬花虚弱地流着泪望着窗外,接受方霖给的勇气和安慰,我想方霖才能那个最厉害的人,他小小的生命中有非常有韧性的力量,他从不像我们这样怨天尤人,他对待大大小小的坎坷只有沉默,既不后退也不倒下的沉默,这也是他能够一直成为第一名的原因,我们总是看方霖冷如寒剑的一面,需要相处很久才能看见他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坚持和灼热的跳动的心脏。
我的脑袋空空,鼻孔像塞了水泥一样堵住了,我揉了揉眼睛,犹豫之下也竖起大拇指给方霖看。
正当我沉浸在与方霖的悲伤幸福之中,物理老师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陆和平,你在干嘛呢?来讲一下第十九题怎么做。”
啊?
我低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的桌面,我的同桌莫好佳偷偷把他的卷子移动到我的面前。
“选第二个,液滴受重力、电场力和洛伦兹力作用匀速直线运动合力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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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混乱物理课过去,我和沈端正有了第一次交际。
英语课上,我们年轻时髦的英语老师忽然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下课,她决定不再讲课,而是用这十五分钟提问我们,好吧,她巡视一圈,随机挑选了三名同学去黑板前听写英语单词,这三个倒霉蛋里就有陆和平和沈端正。
对待英语,我的学术水平就更低了,如果说在化学和物理中我还有爸妈给的基因留下的天赋异禀,那么英语,我完完全全是不懂一点的傻蛋。除了英语,我的语文水平也堪忧,我不背单词也不背古诗,这就和普通学生拉开了距离。
我走到讲台旁边,用手指捏了半根粉笔,其实我知道我肯定一个也写不上,我只是装装样子。按照我乐于助人,团结友爱的性格,我肯定会给身后的同学再捏半根粉笔,但是我转身,看见面色苍白的沈端正,我决定不帮助他,瓜田李下,我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看见沈端正那缺乏血色的脸,我就知道他一定也没有背单词,一种逃避了制裁的心情涌了上来,怎么说,大家挨批就等于我没挨批。
“樱桃树——”
非常幸运,英语老师第一个念出的单词我就会写,因为陆秋燕送我的樱桃红酒巧克力上刚好有大大的英文拼写。
“亲密的,亲信的——”
我不会写了,我侧头去看沈端正,沈端正很快写完一个单词,我迅速地抄袭。
这短短十五分钟非常漫长,简直熬人,好在大部分单词我都能抄袭沈端正,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老婆孩子,出门靠朋友同学。
“不规则的,不整齐的——”
沈端正握着粉笔的手突然不动弹了,他的脸由白变红,他和我一样在脑海里疯狂搜集信息,但毫无结果。
英语老师一看我们几个在黑板上写下的歪的单词,有不少错误,沈端正写错的最少,但他是最有希望的好学生,沈端正低着头,我想危机来临前夕人类都有一种预感,沈端正感觉到他即将面对暴风雨,确实,英语老师极为痛心,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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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总是被骂,我脸皮增殖的非常厚,我看着坐在第一排一脸不可置信的虞惟新,他肯定在想:这么简单你们不会?这能不会的?
我还在想放学带着方霖去吃点什么,突然看见虞惟新的脸色变得无比通红,我侧头去看沈端正,沈端正已经被骂哭了,他低着头,透明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滑下来,因为他的脸蛋比较细腻,眼泪滑的也比较流畅,如果是李勇或者刘小胖的脸可能就要多滑一会儿。
我认识的男生中,很少有人被骂哭,我们大多是厚脸皮的、迟钝的、没心没肺的,我不是批判沈端正不是男生,我是说沈端正极有可能是高敏感人群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