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一把就扣住了人,“莺莺,不是妈妈说句难听的,即便陆老爷陈老爷你都瞧不上,可你这个岁数了,也该为自己之后打算,你要想清楚呀。”
“妈放心,我知道。”李莺莺点着头,请苏荃到里屋坐去。
你知道个屁!
李母气得很,怎么就不听呢,要不是打骂没用,知道这丫头性子倔强拿捏不住,她早上手了,谁家养闺女养成自己这般软弱。
李莺莺不知晓李母的内心活动,可她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养了这半个多月的鱼呢,该收网了。
她给苏荃倒了杯温茶,态度温煦的询问起道:“苏相公是有什么事央求吗,您可找着什么差事没有?”
苏荃咳嗽了一声,不自在的摇了摇头,“正经的差事实在不好找,我如今只趁天气好时在南门街外头帮人写字念信,挣上个几十文钱。”
“我明白了,你这回来是为了想找差事是吧,”李莺莺笑眯眯的安慰他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正好呢,我们这五里舍一条街,虽说都是勾栏院子,可到底三节年底时要请个账房先生来算总账的,你是个读书人,自然也会这些东西,不如我和妈说说,叫你兼了我们这几家的账本,工钱比先前先生低些,可一年下来,好歹衣食不愁啊。”
按理说,这该是份好工作的,可苏荃摸了摸脑袋,竟然拒绝了。
他腆着脸道:“这份活计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娘子有所不知啊,我在算数上向来有限,况且,实不相瞒,我还没断了科考的念头,想着在长安寻个先生精研学问,好预备两年后的乡试。”
李莺莺听着话倒不笑他痴心妄想,反而郑重道:“苏相公是真心要考?”
“自然真心,娘子放心,等我考中,一定不会忘记娘子的恩德。”苏荃拼命点着头。
兰鹊在他身后撇撇嘴,谁信这种话呀,连小鸠都不会信!
“好,兰鹊,你去把我那装首饰的匣子拿来。”李莺莺像是信了,她打开自己那方方正正的黑檀螺钿盒子,指着里头金的、银的、镶宝石的、串珍珠的首饰道:“我愿用这些资助相公读书,您看够吗?”
“这……”
不但苏荃意外,连兰鹊都大大的吃惊,想上去摇晃自己娘子清醒一些,这书生有什么好的,迷住了三姐的心神,又不俊秀又无文采,又没家世又没背景,这种长安没有十万也有八千的穷书生,三姐疯啦,倒贴给他一盒子首饰!
兰鹊是服侍李莺莺的贴身大丫头,李莺莺的首饰她知道的门清,这里头少说也有二三百两的东西呢,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的,更别说什么资助读书这种话了,一个文墨不通的书生,他能中举?
他要能中举,那还不如说换个老天爷呢。
苏荃也愣了一愣,完全没想到李莺莺的态度如此宽和,竟然连问也不问就满口答应下来,他望着那盒子,许是被里头的金银给迷惑住,好一会儿才挣脱出来,犹豫片刻方才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真使不得吗?若是不拿去,这出俏花娘资助穷书生的好戏岂不是就没法往下演了?苏公子这大半月的苦日子又岂不是白熬了?”
李莺莺依旧笑眯眯的,一语就戳穿了苏荃的身份,“我说的对吗,新任监察御史家的三老爷。”
番外——都城旧事
在李莺莺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苏荃的脸色在剎那间就有了变化,只是他下意识的还在遮掩,“什么监察御史?娘子在说谁?”
“您又何苦装着骗我呢?也不知晓苏老爷知道道不知道自家儿子在外头逢人便说自己无父无母的,啧,要是万一听说了此事,怕是三老爷就该挨板子了吧。”
听到李莺莺话语里头隐隐的威胁,苏荃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颓然的低下了头,嘴里不大服气道:“我到底是哪里漏了马脚。”
“哪里漏了?诶哟哟,哪里没有漏呢?”李莺莺好笑道:“难道您不知道我们五里舍街上甄家就做着几位文人老爷呢么,我六妹妹时常的陪他去参加宴会的,还亲眼见过你爹,只消问问他们,怎么会认不得。”
“倒是三老爷,好好的御史家公子哥不当,怎么跑出来倒装一个穷书生去,还糊弄起我们来了,难不成,您还有什么怪癖好?”
“胡说!当然没有。”苏荃誓死保卫自己的名节,“我只是……我只是……”
他涨红了脸,声音逐渐变小,“我只是看了卖油郎与花娘的话本,我不信有这样的人,我兄长说世上未必没有,所以我才想着试上一试。”
好嘛,这下李莺莺全明白了。
怪不得好好的公子哥不当,非要去当穷书生过苦日子;怪不得好死不死非要晕倒在花娘的轿子前,感情他是想体验一把话本故事主人翁的瘾,也想自己上回书。
只是……
李莺莺皱眉疑道:“三老爷家里就没人和您说过,亦或是点评过您的才学么。”
这话说的,苏荃犹如被针扎了的气球一般迅速瘪了下来,垂头丧气道:“怎么不知,我都考了两回乡试了,还是没考中,他们倒觉得寻常,这回到长安,我爹旁的哥哥都不带,唯独把我带到了身边,还不是想着让我跟着长安的先生多学学,两年后好考中个举人。何必呢,我都灰心了,说我自己不是这块料的。”
苏荃紧接着又开始抱怨起来,“你说说,你们这些长安的花娘也真是的,每回我过去装晕,开始还好好的,等着到了地方怎么必定要我先写个什么书卷来,看完了就变脸,把我当场就给撵出去,前前后后五六家都是这样,只有李娘子你待我客气。”